系,就别把人家硬留在这,让她们回去吧。”藤原临也声音和蔼道。
“我们还要去清叶住持那边了解一点情况,藤原理事长一起吗?”
“你们去就好,调查完了让他来找我一下。”
“好的。”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分内的事……”
两位同僚走远后,京都的那群少女也从偏殿出来,叽叽喳喳地往后山走去,看样子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都了。笠原深绘里往那边看了下,站起来说“我上一下卫生间”。
离开偏殿的庭院,登上通往后山的小径。
在前头走着,笠原深绘里在身后跟着,不时和穿着简朴的圆口袈裟打着绑腿的僧人擦肩而过。
常年在九课的经历加之自身特殊的能力,使得她非常善于跟踪,即便贴得不算远,京都少女们也发现她的存在。
穿过一道吊桥,来到修缮古寺的后山。朝向大海的斜坡上耸立着一片松林,林间散落几栋古旧的木住宅,道路两边长着一米多的芒草。
海风吹来,树枝与芒草相互摩擦的声响,听起来像山岭本身在轻轻地轰鸣一样。
从山上留下来的溪水,在住宅前汇聚成一个小湖。京都少女们在湖边嘻戏一阵,洗了手和脚,走进其中一栋小楼。笠原深绘里往那栋小楼面前放下了一种有特殊香味的栗子,用不了多久,夏希栗就会闻着味道过来,给这些少女上一堂人生课。
不久之后,笠原深绘里回到藤原临也这边。
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承受着夕照的翠绿的山腰。少年裹在白衬衫里的胸膛在起伏,摇曳着透过叶缝投射下来的阳光。不清楚为什么,笠原深绘里突然感到有些开心,淡淡的温馨在胸口洋溢。
她现在所做的事,犹如那家伙身上的衬衫。
虽然会起皱褶,但多么的洁白耀眼啊。所谓的皱褶,只要冲洗干净了,就不会再留下来,唯有那洁白的色彩,永远不会被玷污……
回到庭院里,笠原深绘里双手压着长裙,以很淑女地方式跪坐在他身边,姿态罕见地有些温顺。
两人一个坐一个躺,朝山下湛蓝的海面看了一会儿。阳光在远处的水面闪耀,风送来了海水的气息。笠原深绘里一只手轻轻梳拢着被海风吹乱的发丝,侧头问道:“其实吧,以你如今的身份,不用对别人那么客气的。不管是面对京都那群少女,还是面对刚才那两个阴阳寮的人。”
“我一个小妖怪,哪有什么身份呀……”藤原临也折了一株三叶草叼在嘴里,表情随意道:“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浅草神社重回以往的荣光而已。至于附带而来的头衔地位什么的,嗯,就当是为人民服务啦,尽力去做责任内的事就好。要因为有权力了就摆架子,变得趾高气扬,那就落了俗套了。”
笠原深绘里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垂下视线看向他。
小男孩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嘴唇叼着三叶草晃动。从挺秀的鼻梁,从伸长了的双腿,都显得富有生机,充满了自信和一点点的稚嫩。他似乎完全懂得了谦逊带来的分量,洁白衬衣下的宽阔胸膛,活像迎着风浪前进的船首。
看着看着,笠原深绘里嘴角泛起无以名状的温柔的微笑:“行行行,知道你是个好人了。但至少清叶住持来的时候,还请你严厉一点,拿出理事长该有的威严。”
不知怎地,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宠溺的味道,就像亲姐姐对着亲弟弟说话那样。
“啊,不行,这样太突然了!”藤原临也停下用嘴唇甩三叶草的动作,扭头看她,“深绘里姐姐还是一直冷着吧,这突如起来的温柔太可怕了,我会忍不住沦陷的。”
笠原深绘里嘴角的微笑瞬间遁去,并且没有对他的话发表任何看法。
“其实吧,从规则上看,修缮古寺也没做错什么,毕竟黄松玉也没禁卖。”藤原临也迎着从树叶缝隙落下来的阳光,用清朗的声音说,“昨晚事情没发生前,我和一个卖饮料的店主聊了很多。在南伊豆这个地方,没人没钱,想要搞场盛大些的祭典,都是种奢望。从修缮古寺的立场看过去,有来钱的门路了,并且没犯法没违规,那搞点钱来开一场盛大的夏祭,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相反呢,莪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才应该就这次的事件反思一下,反思如何才能增加偏远地区神社寺庙的收入,反思在做决策时是不是习惯性就忽略了默默无闻的大多数人……”
笠原深绘里注视着藤原临也,片刻无言,然后双腿拢紧,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从小就是在东京成长的她,不是很理解这种温柔。但她可以断言,能说出这种话的他,所成长起来的那个世界肯定是洋溢着明朗的感情与善意的。并且他那颗光明磊落的心,是有强大的力量和坚韧的柔软性来保证的,这成就了他现如今的行动法则。
——带点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肆意,但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立刻出现在似的。
明确了这一点,笠原深绘里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藤原临也俊美的容貌,健康结实的身体,的确可以成为他给人以好感的源泉,可只有那样还是不够的。如今他又展现出自己富有人格魅力的一面,行使着光明的力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你在发什么呆?”藤原临也好笑地冲着她眨眼,那清澈的眼睛里,泛着调皮的光泽。
“……”笠原深绘里张了张嘴,表情有些窘。
就她的性格,实在很难说出“刚才被你感化了所以我打算坦白”之类的话。不过在他的眼神中,她还是发现了她存在其中的影子,那影子里可以品味到一种快意,像是自己在他眼里已经被剥得赤裸了的奇怪感觉,又觉得羞耻又觉得释然。
笠原深绘里很难理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总之,他明明就是知道了她背后在搞鬼却依旧把那些污垢过滤掉了欣然地接受了她。因此,她莫名其妙地深信,现在感受到感情与被信任的感觉,她永远都忘不了。
当然。
可惜她不知道藤原临也这个渣男虽然表面人畜无害,但心里正在阴暗地想着日后该用什么可以让她羞耻难堪的方式报复她的欺瞒行为,不然她可能就要当场暴走谋杀妹夫了。
流沙般的浮云在空中潺潺流淌,这是八月间的一天,寺庙里没有香客和僧人,浸满庭院的树木投影和三叶草上的十字形小白花一同随风摇曳。
两人一躺一坐,毫无意义地凝望远处的海面。
“好极了!”藤原临也毫无意义地微笑着说。
“嗯。”笠原深绘里没笑。
这是属于两人的时间,短暂而无意义的时间却留下了鲜明的印象。感受着阳光的照耀和微风的吹拂,令人有一种正在享受逃学时间的感觉,就刚洗的衬衫触及肌肤一样的惬意。这种无所事事,放空思绪的短暂时间,非常新鲜和珍贵,是难以想像的经历。
下午一点,修缮古寺的清叶住持在接受了调查后,来到偏殿。
踏门口前,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山脚下广阔的大海。
现在他是名僧人,但他以前其实是九课的探员。年轻时因为意见不合,和上司爆发冲突,最后决定辞去九课的工作,当起了除灵侦探。过了十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四十岁的大好年纪投身到这座修缮古寺,潜心修行佛法。之后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蓦然回首,才惊觉时光飞逝得多么快速。
以往的人生做出过许许多多的选择,他不是完全没有后悔。不过他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状况,大概是在应该是已经在修缮古寺生根了的缘故吧。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寺里的生活,也没有再追求变化的意思。让自己随时光流转平淡度日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今后无法再维持这样的生活了。
清叶住持俯瞰着海面,接着视线落到脚下的布鞋上,叹了口气。
对于卖黄松玉,拿着钱给南伊豆町办一场足够镇民津津乐道数年的盛大夏祭这件事,他并不后悔……镇民受到惊吓,他感到自责,僧人死亡了两个,他感到悲伤。可在办夏祭这件事上,他感到的只有遗憾。
“唉……”
清叶住持自嘲地叹了口气。
指望东京来的大人物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是产生共鸣,恐怕有点异想天开了。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就像下边的海浪一样。是拍在岩石上粉身碎骨,还是拍在沙滩上平稳落地,都随它吧。
“清叶大师,请进来。”
嗓音直接在清叶住持耳边回响。
是女性的声音,语气凛然清亮,有如一泓冰凉的泉水流过听者的内心。
清叶住持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偏殿庭院的一角。
高大茂盛的菩提树下,少年刚好从躺着的姿势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草屑一边摆正坐姿。在他旁边,容貌冷艳的女子神态矜持地跪坐着,仿佛是陪同少爷出来游玩的正经侍女。
“阿弥陀佛~”
清叶住持低吟一声佛号,抬脚走进庭院。
“哗啦——”
原本静谧的庭院,顿时响起了一阵蝉的扑翅声。蝉之多,使得清叶住持为之一惊。扑翅之声,他也为之一惊,简直就像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麻雀成群在展翅飞翔似的。
清叶住持抬头仰望老菩提树,蝉还在不断地腾空飞起。
那是个少年,所以禅才没飞走……清叶住持的视线随着脚步,走向藤原临也。靠得越近,越可以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气势——像座山般沉稳的气度,落落大方的亲和态度,再加上好看的容貌,让他流露异常迷人的亲切感。
走到少年身前,清叶住持一言不发,站定动也不动。
气氛沉寂了片刻,藤原临也搔了搔鼻头,像是觉得困扰似的开口:“清叶大师,不愿意和我见面?”
这时,清叶住持才弯下腰,双手合十行礼。
“恭候大驾!”他的姿势十分端正,以沉稳嘹亮的嗓音说道,“贫僧青叶,恭迎藤原理事长光临本寺,这边请。”
说着,他侧过身,在前面带路。
“感谢大师的邀请。”藤原临也起身,带着笠原深绘里跟在住持身后。
和刚见面相比,他的神情有些微的变化。虽然还是一样坦率而且和善,脸上却多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宛如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遇到问题时,流露出来的带有稚气的无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