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并未在意,仰首招呼着高嬷嬷:“嬷嬷,快请坐下歇息,膳房与逸月轩相隔甚远,你顶着日头来回奔走,定然也是乏了。你也尝尝碧荷汤,当真受用的紧。”青霜放下手中瓷勺,连忙盛上一碗递到圆桌的另一方,招手示意高嬷嬷坐下。
“呵呵,老奴岂敢与小主同桌用膳,小主请慢用。老奴去将草药整理出来,稍后替小主熬制擦洗的药汁。”高嬷嬷极重礼数虽然眼下落迫,与自己仍是尊卑之序,当即婉言道谢,拎起放在桌脚的拎篮欲向外走去。
“嬷嬷,你不必操劳,这些小事青霜自己能行,此时并无外人无关身份礼数,你还是坐下陪青霜说说话儿吧。”青霜见高嬷嬷说着便要出房,急忙呼道,满面皆是诚恳之意,随即又有些顾忌的询道:“嬷嬷,可是担心过了病气?”
高嬷嬷闻言,急忙应道:“小主多虑了,老奴岂会嫌弃小主,老奴药园子里的粗使宫婢心儿当年也曾患过麻疹,老奴当初也照看了她好一阵子并未染病,再者老奴常年摆弄药草,身子健硕的很,岂会担心小主过了病气。”
言毕,高嬷嬷为免青霜多心,也不再拒绝,回身淡淡一笑,侧坐在圆桌旁的红木月凳上,但碍于礼法却仅坐在月凳的边沿处,其状极尽恭敬。
青霜满意的笑了,双手将碧荷汤推到高嬷嬷跟前,轻笑着言道:“如此便好,嬷嬷请。”
青霜娇俏随和的神情,让高嬷嬷眼眶一红,无意的举动好似触碰到了她记忆深处的某处柔软,高嬷嬷一面轻轻搅动着碧荷汤羹,一面轻声言道:“老奴记得很多年前,在李贵妃娘娘身旁伺候时,也曾得此厚待。”说着轻轻抽息着微滞的鼻息,带着少许鼻音,嗡声言道:“当年李贵妃娘娘也曾赐老奴与她隔桌而坐,转眼己经过去多年,但是此情此景却依旧历历在目,今日小主赐坐,老奴突觉好似回到了当年一般。”言毕,高嬷嬷陷入短暂的沉默,汤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碧荷汤,神思好似飘回了昔日的时光。
原本正细品碧荷汤的青霜,见高嬷嬷情绪突然低落,放下了手中的瓷勺,低声询道:“嬷嬷,青霜常听你提起李贵妃,想必李贵妃待人一定很好,只是青霜心中有一事,实在是不太明白......”说到此处,青霜有些避忌的噤声不语。
入宫不久,对于皇城内的事物,青霜知之甚少,之前曾听高嬷嬷提起李贵妃因为当年小公主早夭一事而耿耿于怀,故而自请废位修行,但是对于李贵妃的为人,青霜却是实在不了解,此时听闻高嬷嬷再次提及李贵妃,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的天性,轻声问询道。
“小主,您有何事不明,但说无妨?”高嬷嬷神思回转,目光平静的望向青霜。
青霜略作迟疑,小心的低声询道:“青霜知道当年贵妃娘娘的小公主不幸早夭,娘娘必定悲痛难抑。但是青霜却以为,贵妃娘娘也不至于因为此事便进入庵堂里带发修行吧?若娘娘想要替小公主的幼魂超度,大可在自己居住的宫宛内设立佛堂,日日颂经理佛即可,为何却自愿废去令人仰视的贵妃之尊,隐居于小小庵堂清冷度日呢,若是小公主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看见娘娘如此悲凉度日吧?”
青霜一口气将心中疑虑言毕,高嬷嬷却面色微变,沉默了许久并未应声。厢房内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般,直到碗中的碧荷汤己渐冷却,仍不开口言语。
青霜内心一阵忐忑,冷寂的氛围让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滞闷,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悄声言道:“嬷嬷,可是青霜说了不该说的话?”
“哦!”高嬷嬷恍然神归,抬头看了青霜一眼,眼神里满是黯然,淡声言道:“不,小主并未说错什么。当初贵妃娘娘离开甘露殿前往皇城南侧念慈庵里修行时,宫中许多人也不理解娘娘的举动。但是贵妃娘娘执意如此,我们做奴婢的也不好多加相劝。”说着,高嬷嬷缓缓站起身来,眸子里隐含着一丝严色,对青霜继续言道:“再者,主子的心思,岂是我们做奴婢的可以任意揣测的。小主您虽然身为采女,也请听老奴一言,这些疑惑您心中搁着就是了,可不要对旁人提及。宫中生存,若想安然,还是少说多做方可幸存。”
高嬷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青霜如坠雾里,字字句句虽显随意,却又好似在暗示着什么,青霜不便多问,只隐隐察觉,李贵妃废位修行一事,必定另人隐情,但是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那里有闲情逸情关心其他乱事。听毕高嬷嬷的轻言,青霜谨慎的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轩院外传来隐隐对话声:“张公公安好。”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轩外响起,听声音正是曾少聪的声音。
“这不是曾太医吗,你来此处可有要事?”应声者正是皇后娘娘身旁的管事太监张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