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人来到洞庭之山。
只见下方熊熊烈焰,烟雾弥漫。漫山遍野的河络族,穿黑色铠甲,在漫天哀嚎声中,肆意捕杀着。
近处有一支河络族黑甲小股部队,约二十余名,将一群受了重伤的妖堆在一起,为首的河络将士手持一个通体黑亮的容器,正在吸纳这些妖身上的每一缕精气。众妖发出惨烈的哀嚎,皮肤似被灼烧一般,一点点化开,随后化为一摊血水,残忍至极。
唐影逸看到这个场景,当场吐了。
牧云海见状,立刻对着应龙吩咐了两声。应龙一声嘶鸣,呼啸而下。
妖族与河络族、墨羽族、黎乐族、人族等众族不同。由于当年追随魔族的缘故,魔族覆灭后,众族仍视妖族为邪物,哪怕是对从未作恶的小妖,依旧追着喊打喊杀。
两千年的逃亡生涯中,妖族没有筑城,没有族长,没有驻卫军队,更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各妖零零散散地分散在洞庭各处,故而,面对数量庞大的河络武士来势汹汹,零星的抵抗作用甚微。
应龙载着四人落到这队河络将士面前,牧云海右手一伸,手上瞬间出现一把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蓝色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向一劈,眼前这二十余河络登时成了两截!
唐影逸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又吐了。
这个打出生起没杀过生,没吃过荤腥的墨羽族公子,这会儿感觉自己的鸟生都要被颠覆了。
牧云海扫了一眼不停作呕的唐影逸,又看了看旁边的花陌黎,觉得花陌黎看上去还算镇定,而且东张西望地好像在观察什么。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牧云海指了指那一半妖尸一半血水惨不忍睹的一摊子,对怀皖道。
“是,师父。”怀皖急忙从应龙身上跳下来。
花陌黎走到方才站在最前方的河络将士身边,那个河络将士还没有死透,半截身子下面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面色异常痛苦,手中紧紧握着那个黑色容器,恶狠狠地看着花陌黎。
花陌黎蹲下,用灵气抢过他手中的东西,却感到灵气一顿。于是缓缓送出更多的灵气,将此物悬浮在半空,放在眼前观察片刻,不伸手碰。然后看着这个将死之人,缓缓道:“三个问题。”
“第一,这是什么。”
“第二,谁教的你们此种邪法。”
“第三,此行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一字一句,缓慢有力,从容不迫。
“要杀便杀!休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咳咳……”河络将士嘴里不停往外冒着鲜血。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花陌黎嘴角一扬,“你就不怕所有参与这次围剿的河络勇士们,跟你都一个死法吗?”
河络族深信死后要留有全尸,否则魂魄不安,无法转世。
“哈哈哈哈哈……咳咳……无知小儿,何等狂妄!此行我王师精锐倾巢而出,肩负全族兴盛重任。各个骁勇善战,绝不畏死!咳咳……”
“王师?……”花陌黎讥讽一笑,“你那河络王的三百精锐,不是已经在几十年前,被黎乐族族长剿灭了吗?”
说的正是花鹰扬飞升那一次。花鹰扬为护墨羽族免受灭顶之灾,率领黎乐族十大长老,以一敌百,将河络王师屠杀殆尽。
“哼……”河络将士冷笑一声,“今日我王师……早逾当日十倍之多……且勇猛更胜百倍……咳咳……尔等不知好歹……竟挺身护妖……助纣为虐……必遭……必遭天谴……”
还没说完,瞳孔便失了颜色。
随后,一缕缕黛色的魂魄从眼前这些河络死者头上悠悠升起,在空中低旋,花陌黎耳边传来这些魂魄悲凉的吟唱:
龙荒朔漠,卧雪吞毡,忧我河络;
沧海横流,坚韧豪迈,怜我河络;
放诸四夷,临危不惧,知我河络;
肝胆相照,休戚与共,惟我河络。
吟唱完毕,这一缕缕魂魄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悲怆而苍凉的绝响。
只有最纯粹的灵魂才能发出绝唱。
花陌黎觉得满脑子疑团,又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令人痛心,令人惋惜,令人不解。
都是勇猛无畏的战士。都是纯净澄澈的灵魂。都是国尔忘家的赤诚。
就这么,消散了。
再无来世。再无轮回。
彻底的,消散了。
再也见不到日升月落,草长莺飞。
再也见不到星河涌动,远霭斜晖。
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家人、爱人。
再也见不到他们心心念念的族人。
可他们,做错了什么?
可被他们虐杀的那些妖族,又做错了什么?
世间炼狱,以杀止杀。
谁,能做到第一个剔骨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