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那一天,年少的她打扮成男孩子来和张家人抢水,她和张忠仁一起落到了斧头湖里。暴雨连天的漆黑水浪里,他们俩被冲到了钟山里的一个钟乳洞中。
也许是洞中寒冷的逼迫,也许是本能的冲动,也许是这一两年早就有过的眼神互相的甜蜜交融,她与他拥抱在了一起,在懵懂中一起渡过了两天一晚。
因为从小被养在了杨家,母亲也去逝得早,她其实并不太懂她和张忠仁做了一些什么,她只是感觉到两个人融为一体的幸福。
然而杨岳并不是那一天怀上的。
她心里有张忠仁,所以一直拖到二十二岁都没答应和杨平湖的婚事,直到弟弟都和朱家小姐成了亲,生下了杨雄和杨相,直到她听说张忠仁也一直没成婚。
她和张忠仁又一次相遇了。
这一次,还是在钟山里,她射死了两头野山羊后,遇上了同样到钟山深处去独自去打猎的他。
并没有什么情话和相思,也没有诉说这些年的等待和坚持,她与他只是很自然在一起生火烤肉,然后在一起相拥而眠。
这一次,她怀上了杨岳。
而张忠仁回去后不到一个月,就成亲了。
“因为母亲……”
张忠仁的脸带着死灰的青,同色的僧袍在湖风中飘荡着,泛起一层层的波纹,如同他颤抖的声音。
她扭过脸不去看他,她紧紧地闭上眼,不肯让泪水流下。
这些年过去,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的事?
张忠仁的母亲病重,他虽然进山里打到了黑毛鹿,割了鹿角给母亲做药引,但她还是去逝了,临终前,她只是想看到长子成亲。
“我不应该和爹说起我们的事……”
张忠仁用僧袖掩住了脸,但泪水仍然渗出了单薄的青布,“我不应该说我想娶杨家的女儿。”
因为被张精文知道了过去的事,他被押在屋子里成了亲。
而她的弟弟知道她怀孕,偷偷去找他时,却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被张家的埋伏打得遍体鳞伤地回来了。
“我不知道你怀了……怀了岳儿,我爹也不知道……”
夕阳血红,杨平泉的眼中仍然泛着血色。
她早已经知道这一切,也早已经明白怨谁都没有用。
这是命。
现在,张杨两家已经代代通婚,甚至长房里的国同和下同,甚至各房里明明不愿意,明明没有看对眼的少男少女们,也被父母逼着要订下亲事。
何其可笑。
天色渐渐地晚了下来。
她缓缓地转过身,她每天回屋里休息前,都会想要去杨平湖的墓上看看。
无颜面对她的张忠仁——如今开福寺里的圆空和尚——他在袖影里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仿佛还在看着那一年钟山山脚下,曾经羞涩转过头奔跑回家,从此再也没有向他微笑过的女子。
“小泉!”
他突然唤住了她的脚步,“他……他对你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张杨两家联手和好的这二十多年,杨平湖对她怎么样,所有人都知道。
他不仅向杨均天隐瞒了她和张忠仁的事情,他还亲手帮她接生了杨岳,然后与她成亲。
他唯一的要求,仅仅是不要让杨岳养在杨家长房,不要让张家人的儿子成为杨家将来的继承人。
她就用杨岳换了弟弟的第三个儿子,按杨家的辈份取名杨天康。
她也请求了弟弟,既使是西屋最亲近的钟家人里,比如玄观,对钟家人也不要说出杨岳的父亲是谁。
只要告诉他们,杨岳是她收养来的近支杨姓孩子就好了。
“平湖……”
夕阳低悬在了斧头湖的波面上,将落未落,她含笑站在了丈夫的墓前,眼中带着泪,
“岳儿也会感激你的。他也许还觉得我从小对他太严厉,溺爱偏心了天康,但他从没有觉得你偏心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