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也时常被人上赶着叫姐姐,哪怕那些人年龄实际上比她还大。
张惟昭并没有因此改变素来的行事作风,还是与人保持着清晰的边界,不喜欢和人糊成一片不分你我。所以宫里那些私下里拉关系的手段,什么认同乡,拜干姐妹,对她都毫无用处。
她也告诫绿萝,要想变得更出色,最重要的是敬业,有技术专长,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社交上。她本来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事,但既然绿萝一直在跟随她学习,大家也都公认绿萝是她带出来的,所以张惟昭就会对她有要求。
绿萝当然觉得听张惟昭的话是天经地义的。
张惟昭仍然带有二十一世纪职业女性的特点,尤其是在英国留学几年之后,那种尊重个人选择、个人隐私的观念深入骨髓。
绿萝却和她不一样,绿萝完全是传统观念里浸润出来的,她深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一套,觉得自己的前程都是张惟昭给的,张惟昭又和其他人的师父不一样,从不打骂她、盘剥她,不拿她撒气,不随意使唤她,对她非常尊重,她觉得让她为张惟昭肝脑涂地都愿意。
她没跟张惟昭说过这些,因为她知道张惟昭不怎么喜欢听,她觉得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
太后和太子在一起说话越发不避讳张惟昭。
一日丰庆长公主进宫来给太后问过安后,太后又坐在殿中郁郁不乐。陈祐琮从文华殿回转,见了太后的面色,便过来问道:
“皇祖母怎么了?为什么眉头都皱起来了。”
太后长叹一声,挥手让香玉和水仙都下去了,留下了张惟昭,然后对陈祐琮苦笑道:“看来我这个专横无知的名声是落下了。日后史书上对我恐怕也不会有好话说。”
“不!皇祖母是天下最慈心热肠的祖母。日后……,孙儿要亲自为祖母立传。”
“身后讲什么,我也管不了了。”刘太后摇头叹气。“今日你姑母来,委婉地跟我说,陈家的宗亲,让她来劝我,太子大了,该放手就放手。你是我的孙儿,更是天下的太子,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养在祖母膝前,反而是耽搁了你。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我不是不放你自立,我实在是不放心……”
“皇祖母,不管别人怎么说,孙儿明白,孙儿都明白!”
“以后你去长宁宫住,要处处小心,尤其是饮食,明白吗?”这句话,刘太后叮嘱了不知多少遍,今日又拿出来说。
陈祐琮知道祖母为什么这么担忧,当年他的母亲,就是饮完一碗有毒的热汤,顷刻丧命的。想到这里,陈祐琮心中悲愤涌动,但他强压了这情绪,稳住声音对太后说:
“皇祖母放心,我一定多加小心,定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衣服、熏香也要注意。这些也是容易被动手脚的地方。”
“是!”
“你用的人,也要严格筛选。文竹和银杏是从你小时候就伺候你过来的。她们的家人也都捏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不会让人收买。那些新进的宫女、宦官就不好说了,轻易不要让他们近身伺候,要好好看看再说。”
“孙儿省得。”
张惟昭在旁边听了感慨非常。日常生活这么没有安全感,充满了死亡威胁,而且造成这种威胁的人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家人,面对这些狗血,人的心理状况怎么会健康呢?
“她想让让叶彤樱拢住你,你就好好和那丫头相处,不要露出厌憎来,适当抬举她一二也可以。恶人就让祖母来当好了,我会另外给你挑合意的太子妃。反正我专横的恶名已经落下了,不差这一点半点。”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张惟昭的面,陈祐琮很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只低头沉默。
“我知道委屈了你了。一国太子,居然被逼迫至此!”太后说着攥紧了帕子。“但是,孩子,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当年你皇祖父在世时,也曾遭受过奇耻大辱,受过天大的委屈,甚至失了皇位。但他还是卧薪尝胆,后来又重登大宝,照样受天下人爱戴。”
刘太后提起先帝,充满了崇敬和仰慕之情。但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又一阵阵刺痛。这个骄傲而坚韧的男人,和她生儿育女,对她和她的家人都异常优容,只是心里面却没有她。
“孙儿会以皇祖父为榜样,哪怕被踩入尘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他不会颓丧气馁的。他若倒下去,他身后的这些人也没办法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无论如何会站得笔直,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