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伊凡塞为好友而怒。往大里说,伊凡塞这却是兔死狐悲。
跟着这么一位心机叵测又不讲丝毫情面的主子,他们二族,当真是前途未卜啊——如今六大上古遗族,除却妖精地灵,其余四族不是依附他人,就是故步自封朝不保夕。
昔日他们何等风光,如今就有何等悲凉。若不是……何至于此……
然而对于伊凡塞恨极怒极的心思,枫秀那边却只有一声轻笑作为回应。“伊凡塞,在这一点上,你当真不如安洛斯。”
寒意稍退,伊凡塞嗓音略带沙哑地冷笑一声,开口言道。“陛下何出此言。”
枫秀闻言,却并不立时回答,只是抬起左手,纤长手指自身边桌案上的水晶贝叶盘里捻了一颗碧绿葡萄。一震长袖,将那颗上好的南乡碧珠放置在阳光下,与此同时,随着袖口的滑落,枫秀腕上缠着的珠串也同时暴露在阳光之下。
同样被阳光曝照着,那颗本来普通的葡萄晶莹剔透,连内里的经络果核都一清二楚,好似碧霞美玉。而枫秀腕上缠着的白珠却因阳光稍掩其内金篆辉光而略显失色。
“有些时候,人不需要太聪明了。平凡单纯一些,反倒是福。”目光从自己手上转移到了伊凡塞身上,枫秀浅笑轻言,之后手指一弹,将那枚葡萄丢进伊凡塞怀中。
眉眼微弯,唇边含笑,枫秀望着伊凡塞的目光中甚至含着些宽容之色。“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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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一身青衣,素净简洁,然而祭明心的精气神,却与当日在墓葬之中截然不同。
手持冰白柔泽的细瓷酒壶,悬空倾倒。似晴空一般澄澈的浅天蓝色酒酿平稳安静地落入玄衣青年面前的酒盅之内。
玉白修长的手指自宽广长袖间探出,端起酒盅置于鼻端,轻嗅之间却并不立时去品酒,反倒是发出一声浅笑,开口言道。“芳香清远,绵长不绝。确实是好酒,圣盟有心了。”
“好酒是好酒,只是人类又怎会无事献殷勤。”反手为自己也斟满了一杯清芳佳酿,祭明心抿了一口,垂眸讽笑。“他们所要求的回报,从来都比付出的要多得多。”
“明心多虑了。就算是千坑万阱,其上却无隐蔽。只要我等不自己踏下去,他们又能奈何?”对于祭明心的忧虑,他面前之人却是微微一笑,火色眼瞳中所沉淀着的,是令人自心底发寒的冷意。
“圣盟已有催逼之意——我等是速速回信,还是如何?”闻得对方之言,祭明心心下稍安,却依旧未曾全解眉间忧思。“你先前所用身躯,若我所记无错的话,应当是木之黎氏之传人,黎华之子黎冬。我等先获罪于魔族,后又得罪死了他……”
“此时我南渊门,当真是风雨飘摇啊。”
“所以我才让你将信函送去圣盟。”抬起头,与枫秀完全相同的眉眼,唇边轻含一抹与枫秀神似的浅笑。已然脱离黎冬身躯的子澜似笑非笑地对祭明心道。
“黎华自己无法进入南渊门,只能求助于圣盟或魔族。你也说了,黎氏一族性情高傲,果不其然,他直接跑去砸了圣盟的场子。这下圣盟为了脸面也不会与他合作。”
尝一口美酒润润喉咙,子澜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耀人眼目的睿智与自信。
“丧子之仇怎容不报。圣盟不配合,以黎华的傲气自然会与之恩断义绝,转而求助于魔族。但枫秀也明白,如若他在这个时候出手彻底毁去南渊门,人类不会不出手阻拦。”玩转着指端酒盏,子澜的声音转轻。“枫秀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掀起一场圣战。”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圣魔大陆,其实还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祭明心抬眸如是问道。
“所以,我让你与人类那边的接触,一则是留一后招,若枫秀当真出手可留点转圜余地。二则也是添一份助力,为日后我等付出做铺垫。”一杯佳酿全然入腹,子澜之后却推走酒盅并不再饮。
“在我伤势尽数恢复之前,先让南渊门由明转暗,收集材料的动作暂且停下,结盟也好自己门中的训练也好,都在背地里进行。绝不可让魔族的情报网捕捉到半点蛛丝马迹。”说到这里,子澜又笑了一声道。“要知道,魔族的那位陛下,可不是盏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