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先生多是朝中重臣,太后娘娘想到我们这科庶吉士有几个年轻的,就想给陛下找几个年轻的学士做伴。颜长渟、齐永熙,还有我,都在其中,隔三差五会到昭德宫陪陛下学习理政。”
“有一次,内阁拿给陛下的折子,发还内阁后林相发现陌生字迹。那并不是陛下的批阅,”赵族长看向荣烺,“那是太后娘娘的批章。”
荣烺完全没反应,赵族长道,“此事令林相大为不满。”
“为什么?”荣烺不解,“就是现在,祖母也常批折子啊。”
赵族长眼神冷淡,“彼时还不是现在。从太、祖皇帝到先帝时,从无后宫干涉政务之事。若殿下早生几年,还能看到太、祖皇帝立在凤仪门的训诫碑,那上面就一句话,后宫不得干政。”
“我倒是听说过,祖母已经把那破碑给移太、祖皇帝陵前去了。”荣烺眉眼一弯,强忍没笑。
赵族长道,“林相因此大动干戈,以太、祖祖训为由,要求太后不得干涉政务。”
荣烺眉毛一蹙,扬起下巴,“这是什么道理?我们自家事,自家人难道不能管?那时父皇年少,祖母怎么就连问都不能问一句了?”
“殿下说的是。”赵族长道,“那时我如殿下一般为太后不忿。”
荣烺惊诧的看向赵族长,赵族长拉过靠具,斜支着胳膊,“彼时民风不似现在,女子简直没一点地位。我一向认为太、祖皇帝极力打压女子地位的做法简直愚蠢至极,先帝去的太早,今上幼年登基,先帝却将郑公府排除在辅政大臣之外,这必然会导致权臣当政。
我不认为太后娘娘奏章批错了,我那时很年轻,一怒之下就以慈恩宫非后宫所属驳了林相。”
“慈恩宫是哪儿?”
“原叫万寿宫,后来太后居住更名慈恩宫,后来的后来又改回了万寿宫。”
“哦。”荣烺一想不禁笑了,“的确,万寿宫在凤仪门外,按位置不属后宫之列。赵族长,你年轻时就这么聪明了。”
赵族长自嘲,“那时简直超级愣头青,被上官轮番骂的狗血淋头。”
“你后悔了呀?”
“说什么呢。”赵族长横荣烺一眼,“年轻时若不愣头青,那能叫年轻么?”
荣烺又是一乐,催道,“你接着说。”她听的津津有味。
“后面就没什么了。虽然有些愚蠢,我始终认为陛下年少,太后娘娘既有才干,为防止皇室势微,太后代行君权并无不妥。”
“你想的很对呀。”荣烺说,“我祖母、我父皇一准儿喜欢你。你干脆跟我去帝都吧!”
赵族长摇头,“那一年真的很不顺,先河西大旱,接着河东平阳发生蝗灾,两湖又有灾涝。地方人力不足,朝中还有蠢才说这是天降灾厄,需顺应天意不必理会。林相先驳了这些混账奏章,朝廷不停的派出钦使救灾。
朝廷人手不足,我们这样刚入朝的庶吉士也临时被派去各衙门帮忙,不知道是谁整我,把我放到内阁供林相差谴。一直忙到入冬,河西靠着朝廷救灾总算挺了过来。两湖收成减产,朝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河东蝗灾也暂时结束,可平阳十之二三的人口都在蝗灾中饿死了。
收到奏章的时候,我都分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一天晚上是林相当值,傍晚他站在梨树前,我看到他在悄悄流泪。”
荣烺都面露惊异,赵族长叹笑,“我原也以为那家伙是无血无泪的铁人,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他不仅是权臣,他对百姓对江山是真的放在心上。”
荣烺轻轻吁了口气。
“第二年庶吉士期满,我就辞官了。”
荣烺张大嘴巴,“为什么?”
“我厌恶看到他的末路。”赵族长道,“郑家不是等闲之辈,太后与郑国公都极富才干,太后不会坐视帝室衰落,林相不肯让权,他一定会失败。权臣的下场都不会好,我很不幸看到他忧国忧民的一面。起初我很厌恶他,当我意识到我对他的将来感到悲哀时,我就决定辞官了。”
赵族长冷冷蹙眉,“我厌恶帝都,厌恶林相,不得不承认并接受自己的软弱。”
赵族长伸出洁白的双手,“这就是我辞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