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得惊人,赵东林只觉左肩肩骨都快被捏碎了,强忍着疼痛道:“漪兰榭还没消息,奴婢是想看看圣上的手伤着没有……”
“……无事”,圣上松开攥肩的手,沙哑着声音,再度背过身去,几滴鲜血,自垂在身侧的左手处,滑落在地。
赵东林有心劝圣上上药,但看圣上慢慢握紧那只伤手,像是如此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短暂的犹豫后,选择闭口不言,沉默侍立在圣上身后的夜色中,静待漪兰榭的消息。
但随着时间流逝,月色西移,漪兰榭始终没有平安讯息递来,赵东林已在心里,忍不住往坏处猜想,而他身前的皇帝,看似如风中岩竹、孤立不动,实则内心早翻搅起狂风巨浪,裹挟得他整个人神思狂乱,几要疯了。
这样煎熬的等待,真比拿刀子磋磨他的心,还要难捱,都已过去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是否郑轩等人还在急救中,是否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是否她的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糟糕百倍千倍……
生死无常,皇帝陡然想到一个“死”字,立时如被寒冬冰水从头浇没,杏月的微暖夜风中,遍体生寒,手足发凉,他望向漪兰榭的灯火,唇也忍不住跟着微|颤,她就在那里,和孩子一起……
赵东林看原本伫立不动的圣上,忽然急步下阶,风带得袍袖如飞,好像天下间,再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了,心知圣上是要到哪里去,也知圣上这一去有何后果,来不及多想,只能忙从近侍手中拿过一盏羊角风灯,快步跟上。
圣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下了御阶,即朝湄池漪兰榭方向,发足狂奔,赵东林提灯跟跑在后,心中焦灼,一时想这圣上夜奔的荒诞场景,若被有心之人看去,传出朝野,会生出多少波澜,一时又想武安侯不是傻子,圣上既在此时此刻,情难自持地去了漪兰榭,就等于在武安侯面前,挑开了对楚国夫人的心思,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有往后吗?漪兰榭久未传出平安讯息,楚国夫人似是情形凶险得很,若夫人熬不过去,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跟跑得气喘吁吁、颊背汗流的赵东林,想到此处,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颤,他做好了事情最坏的心理准备,好在上天庇佑,在跑近湄池时,正撞上了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徒弟多福。
多福原是要传消息回御殿,却在此撞见圣上与师父,一时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吃了一惊,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如仪行礼。
赵东林已许久未曾如此跑动过,喘着气问:“快说,楚国夫人怎么样了?”
多福回道:“楚国夫人刚刚醒了过来,郑太医说,夫人已脱离险境,性命无虞。”
悬在心中的重石落地,赵东林松了口气,见圣上紧|绷着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下来,只攥拳的那只伤手,还在轻轻地颤|抖着,昭示着内心的复杂情绪。
圣上似因内心情绪过激,一时说不出话来,赵东林又贴心地替圣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国夫人好好地,怎么突然病了?”
“不是病,是毒”,多福道,“郑太医说,楚国夫人中毒发作的症状,极其类似受惊心悸,如若医者真当作心悸去救,就可能错过最佳施救时间。”
……白天刚有白猿发狂惊吓楚国夫人,夜里楚国夫人就中了这种毒,若没有郑轩这等老道的太医,夫人没被及时救回,白日受惊,夜半心悸而死,看起来顺理成章,可都是算计好的……
赵东林心中想了一瞬,不再多问,先着眼于眼前之事,看向跑得满头大汗的圣上,轻道:“陛下,夫人现下无事了……”
……夫人无事,便可趁夜离开,就当从未来过,不必将那隐秘心思,迫不得已地挑开在武安侯面前了……
赵东林知道圣上定听得懂他言下之意,他也知道圣上是如何看重与武安侯的情义,但风灯映水的幽暗光影中,圣上僵站原地许久,却未回走,而是朝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漪兰榭,一步步地,坚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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