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华知道:新力药店老板李新力被称作“活菩萨”,如果向他求救的话,多半有救……事实上:他现在也只有新力药店这一条路可走了,然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到新力药店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严华一步步向前挪动,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在耳畔还是在心间,“噗通、噗通”地跳着……
严华继续向前,一步一晃地走着,身后的道路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十步,十一步,十二步……
一个醉鬼刚从酒馆里走出来,看到严华全身浴血的惨状,登时被吓了一个跟头,连忙掉头就跑。严华不去理睬他,只自顾自地向前走。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严华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步,总之,新力药店的牌匾已经越来越近。但严华觉得自己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仅存的生命力正随着伤口里的血一丝丝、一滴滴地渗出去。
新力药店已经不远了,不远了。抬头看时,那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几乎就在眼前,眼前……严华终于扑在新力药店冷冰冰的门板上,他用最后的力气敲响门:“咚!——”一声过后,就此人事不省……
当严华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隐约中,他能听到身边有人窃窃私语,却根本听不懂旁人在说什么。然后,昏昏沉沉的他又睡着了,这一觉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才算是彻底醒来。
睁眼
之后的他只觉得屋子里的每一道光线都刺眼无比,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严华才算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只觉得身体一阵虚弱,肠胃已经饿得没有知觉了。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将身上的伤口扯得一阵剧痛。但严华执拗得狠,强忍着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只憋得自己满头冷汗……
当疼痛感终于消失的时候,严华终于发现:身上的伤口早就被敷了药并包扎完好,低头能嗅到的是一股苦涩的药味。
严华这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猜到是李新力出手相救。正要落脚下地时,一人推门而入,正是“活菩萨”李新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李新力见严华这么快就醒了,也是一脸惊喜,感叹道:“还是底子好啊,都可以下地了!”严华踉跄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新力连忙扶起严华:“严华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严华虽然虚弱,声音却是半点不含糊:“李大哥,严华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新力摇头道:“你受了伤来找我,说明你信得过我。医者父母心,哪怕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我也是会救的,你后面作何打算?”
严华想起那老劳工惨死的画面,咬牙切齿道:“杜大叔不能白死。这笔账我要找他们算清楚!”
李新力质问道:“凭你一己之力同沈青山斗吗?那和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严华默然。
李新力道:“现在中国军阀割据、列强横行。我们要改变的不是一个两个劳工兄弟的命运,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命运!”严华听闻此言,眼前竟陡然一亮,连忙请教:“李掌柜,愿闻其详!”
李新力笑了笑:“你先安心养伤,待你痊愈我再和你好好讲讲!”说着将严华扶上床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来,严华一直深居简出,躲在新力药店里养伤。伤养好了之后,便在药店里帮忙打打下手。
本来他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赌王大赛”的消息,知道洪三已经到了上海,加入青帮,成为三大亨面前的红人。他本想去见见洪三,但一来伤势没好,二来风声没过,是以不敢贸然出现。
接下来几天恰好赶上法租界码头疟疾大爆发,许多劳工都染上了病,新力药店也就成了忙碌之地。每天都有数十名染病劳工前来求医问药。严华、李新力忙里忙外,但还是治不好这许多人。后来,疫情渐渐扩散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然而码头的直接经营者永鑫公司却不肯作出任何补救行为。不仅不给那些染病劳工拿钱治病,还发出驱逐令,派出流氓打手将病患逐出码头,任由这些病人在码头之外饿死病死。据说,驱逐令的直接发起人正是那位受万人“景仰”的三色大亨张万霖。
原来所谓大亨,只不过是一些踩着尸体上位的小人。
正所谓: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唐?曹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