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现在纠缠于洪三的悔婚之过,不愿意在合约上签字。但这简单的于汉卿三个字却干系着不计其数的底层人民的身家性命,更干系着上海这座城市的未来命运。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再帮洪三一次。”
于梦竹知道严华这个人说一不二,从来不打诳语骗人。又见他态度真诚,句句恳切,便不疑有他。只是……他这么大谈特谈洪三的功劳,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于梦竹的感受呢?
于梦竹显得有些心乱如麻,她先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又缓缓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
晚上回家后,于梦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下厨,按照红葵花教给她的方法,炖了一锅美美的鸡汤。炖好之后,亲自端送到父亲书桌前,说道:“爹,辛苦了,我刚刚亲自下厨给你炖的鸡汤,你试试吧……”
于汉卿只觉一阵鲜香的味道渗入鼻息,随后肚子咕咕一响,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他抬头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微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怎样?”
于梦竹将鸡汤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佯怒道:“爹居然这么说我。喝吧,不理你了!”说完扭头就走。
于汉卿笑吟吟看着女儿走出书房,却并不说话。端起鸡汤刚喝了一口,就看到于梦竹在门口停了下来。“怎么?不是不理我吗?”于汉卿和颜悦色地问道。
于梦竹眼珠一转,回身道:“我好久没和爹聊天了,今天看爹你不忙,正
好可以聊聊天……”
于汉卿假装把脸一沉:“我可没说过我不忙。”于梦竹连忙小跑到父亲身边,撒娇道:“爹……”
于汉卿算了服了女儿这一套粘人的做派,哈哈笑道:“……好好,你想聊什么?”
于梦竹将一对澄澈透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天真地说道:“我啊,想聊聊……我自己!”
于汉卿点了点头:“哦?说说看。”
于梦竹道:“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爹你一直不愿意我参与,我还是必须说,无论是和同学们一起响应罢工游行,还是组织抗议,包括找律师、找报社去营救爹你出狱,我真的感觉自己长大了。”这番话倒是真的,这几天来于梦竹也算经历了大起大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见识了不少。这才渐渐理解了父亲平日里的作为和背后的诸多良苦用心。
于汉卿也觉得女儿最近体贴孝顺了不少,点头道:“是……你的这种成长爹也看在了眼里,爹也很欣慰。”
于梦竹道:“关键是很多东西以前想不明白。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
于汉卿眉头微皱,隐隐觉得女儿话中有话,问道:“哦?比如呢?”
于梦竹道:“比如,世间很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越是强求,越会失败。顺势而为,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汉卿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微笑的看着于梦竹,轻声道:“说下去。”
“就比如调停罢工这件事,现在英法租界都已经签字了,只剩下爹您一个人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为何爹不能顺势而为,推波助澜呢?”
于汉卿点点头:“我就猜到了,你今天是来给洪三做说客的。”
于梦竹正色道:“爹,这件事与洪三无关,我就是为了上海数十万工人、学生和不计其数的底层民众来求您的。洪三说服了英、法,不正和爹你的意愿吗?”
于汉卿悄然收起笑容,说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来过问,我自有分寸。”
于梦竹道:“爹,您真的没有必要因为我的事去为难洪三。男人做事,公是公,私是私。我真的希望父亲你能公私分明。”
于汉卿眉头一皱,说道:“你知不知道‘公私分明’这四个字,洪三也对我说过。”随即站起身来:“咱们于家是上海最有名的商家,还是上海几百家商号的领袖,我于汉卿出丑,等于上海整个商界出丑。我问你,这算公算私呢?”
于梦竹闻言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她以前一直以为洪三弃婚的事只给她自己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却没想到父亲在洪三这也受到了不小程度的打击。只是他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心迹表达出来而已。
于汉卿双手扶着女儿的肩膀,盯着女儿的双眼,郑重其事地问道:“梦竹,你刚刚说你明白了这世间事有很多不能强求,那爹就问你一句,对洪三这个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你是否真的已经放下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