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鳌州后,就知道什么叫江南的秋,秋雨来时凉煞,秋雨不来骄阳高照时和夏天比也不差什么。芙蓉花开,紫薇花满,荷花甚至还不知秋地开几朵,桂子飘香,月季花处处涂点着红粉黄白。除这些知名的,常见的,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西地北地不多见的花朵,将鳌州的秋天妆点得仿如春至,也只在江南东西两道,才能看出“秋日胜春朝”来。
真正寒意起,北风来却是在十一月中旬时,一场大雨将整个鳌州一下子带入秋末的冷风中,寒风卷叶,梧桐如被燃烧过的纸片一般,漫天漫地铺陈灰蒙蒙的颜色。小红姑娘最过不得秋天,温暖时还好,一冷下来肺经不足总会带来些小咳嗽,虽不厉害,可当爹妈的眼里,每每小红没事咳嗽一声他们心肝肉都能一块疼起来。
好在黄茶虽没带来,脉案药帖都带了来,鳌州虽没太出名的大夫,但有个地方,绝对能找着合适的——鳌州书院。大夏朝可不能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在鳌州府更不能讲,鳌州府的学子,进庙堂能打家劫舍,上山寨可济世安民,嗯?
这么说吧,大夏朝的文人,不上特长班学几门手艺都不好意思见人。比如沈观潮就是个好木匠,陈遇崇是个出色的果农,当今皇帝陛下的老师炒得一手风靡长安的好菜,翰林院主官最在矿石方面的造诣比写文章还高妙。沈观潮出过一本书,专门讲如何做好一桌一椅一榻一几,名作《治物集》。陈遇崇还为果园虫害写过个小册子,翰林院的主官更是甚至画过一张颁行天下的《矿床分布图》。
做个文人,没点业余爱好,你好意思出门嘛你!
这个风气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也许是鳌州书院某位山长,也许是某位世家子弟,又或者纯粹就是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曾经有位皇帝陛下就是个出色的泥瓦匠,他主张文人只读书是没有出路的,万一你没法当官呢,总得有个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吧。
“一说又说远了。”嗯,最近顾凛川太闲,话唠得很:“鳌州书院有几位先生,十分擅长医术,黄女医当年,就曾向鳌州书院的周夫子学过儿科。”
“那好,明儿我们就去?”总觉得顾凛川咂着嘴,话没说完,眉一挑,眼珠子转溜溜,看着就让人觉得没憋什么好,肚子里转的全是坏经儿。
“好。”在地方上为官是三日一休沐,每次休沐都是两天,比起长安来反而要清闲得多,而且在礼部谢师严对他十分看重,看重的具体表现就是什么事都爱找他。
待得次日清早,顾凛川抱着小红,沈端言夹了脉案药帖上鳌州书院去,半道上沈端言才出其不意地来一句:“其实,除了为小红,去鳌州书院你还有别的事吧?”
顾凛川抱着小红,垂首而笑,对自己说:看吧,言言果然是与我能想到一条线上的,话都不必说,她看眉眼都能看出事实来。幸而这不是梦境,若真到那浴血的一幕,该如何令人遗憾。
“有,鳌州看书院,土匪跟在书生后。”至于书生后还有什么,那就不是该说出来的事了,心里明白就行。
不过,至今顾凛川仍不很能理解,那位怎么和鳌州书院搅和在一块,又怎么把书院跟土匪们搅一块的。
只依约记得在梦里,土匪被打散,鳌州书院却仍然屹立,最后搞死他的主力军也正是鳌州书院出身的官员,最后在将死之时他才知道土匪们到底凭什么这么硬气。结局么,政绩归人,黑锅归他,死是情理之中,不死才是意料之外呢,只是身在局中看不懂而已,如果没有梦境里的结局,他可能依然看不懂。
其实,这也是再次证实梦境之旅,若能这一点也能对得到,那就鳌州的事,他心里就更加有谱了。嗯,无大为而小治,这才是知鳌州正经大道。
进到鳌州书院,顾凛川带着抱了小红找到周夫子后,就把沈端言留下照看,自己则踱着步子转左,去找书院山长去。这一任的山长也姓沈,名作沈灵均,虽也姓沈但和长安沈家一点干系也无。
沈灵均是鳌州书院创始人沈玄的后人,具体多少代,因家谱曾在前朝几十年的战火中遗失了一部分,已经不可得知。不过沈灵均绝对是根正苗红的沈玄后人,甚至继承了沈玄一脉的博学敏思,以及沈玄一脉潜心修学,不热衷朝堂的习性。
听到门人来报顾凛川到访,沈灵均摸摸光洁的下巴,笑得温醇如春风,分外暖光照人:“顾太守的启蒙恩师是叶思源先生,算来也是我鳌州书院门下,快快请进来,把秋时方才得的秋露沏来。”
顾凛川进来,沈灵均到门口迎接,倒不为官职,而是过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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