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场景着实混乱,人越聚越多,过路的行人无一不驻足围观。几个年龄大点的同事碰头商议了一下,安排了2个人跟着救护车走了,又留下了3个人在现场等候警方勘查。人多瞎胡乱,其余的人留下也没什么实际用处,都心情沉闷地上车打道回府了。
客车发动之后,所有人都感觉空落落的,愈发地想念来时胡文杰在车上耍宝的热闹情景。大家都沉默不语,连车上的空气都如同凝固般停止了流动,有人终于憋不住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小声埋怨着:“都是你们事多,非得指使着他去找水,渴一会儿怎么了,还能渴死你啊!”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把车祸的罪责都推到了当时嚷着非要喝水的人身上了。
那人听了不乐意了,“腾”一下站了起来,急赤白脸地说:“你别乱咬人,合着出这事是我愿意的啊!我说渴了能怎么着啊,我又没逼着他下车,是他自己主动去弄水的,凭什么都赖我头上!如果他能听我的,今天住一晚明天走,还能出这事吗?!”
前面那人憋了一肚子火,此时仿佛被点燃的炮筒子,也站了起来指着对方喊:“你用不着狡辩,大家都能证明,当时就你嚷嚷的厉害,要不是你嚷嚷,能逼着他非下车去弄水不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起来,大家也都看不下去,在一旁好言相劝着。不知道是谁突然用更高的嗓音厉声说:“闹什么闹,老胡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们这样闹有什么用!”这一嗓子不仅盖过了车里嘤嘤嗡嗡的嘈杂,也如同当头棒喝,令大家集体噤了声,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当左小右听到“是死是活”中的“死”字时,眼前仿佛袭过一道闪电,毫无来由地浮现出左爸爸躺在停尸房的场景,她心中一紧,哀思如潮,想哭的冲动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眼睛顿觉涩涩的生疼。
左爸爸病逝那年才44岁,当天的晚饭依然还是他亲自下厨,睡觉前还在谈笑风生,片刻之后却那么突兀地云谲波诡,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乘鹤而去了,猝不及防到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而胡文杰出事更是始料不及,他们应该都有未完成的心愿,他们应该都还有许许多多来不及去做的事,左爸爸已经无可挽回地带着遗憾离开了。左小右暗暗祈祷,但愿老天能开眼,还大家一个活蹦乱跳,得瑟、爱现的胡文杰吧。
再有一百多天就满16岁的左小右,惊觉到了生命的无常和脆弱。两年前,她曾经在几分钟之内痛失至亲,如今又在短短的时间内眼睁睁地看着同事遭遇惨祸。生命在她面前以不堪一击的姿态呈现,这让她心生绝望。
就在一瞬间,左小右感觉身体的某部分似乎开了窍,对生命有了深层次的领悟,她那尚处于襁褓中的人生观并由此初具雏形。
既然生命是如此的难以把握,那么就最大可能地让自己活的随心所欲吧,什么清规戒律,什么条条框框,都统统见鬼去吧。惊世骇俗又怎样,为世人不齿又如何?又有谁能预见自己的死期呢?趁还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吧!左小右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在正常的社会秩序面前,个体的能量往往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无论怎样,地球依然会如常运转,绝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滞。所以,痛彻心扉呐喊过后的左小右首先还是需要回到正常轨道,用呆板无趣的工作去赚取基本的生存食粮。
仅隔了几天没去单位的左小右,一到办公室就警觉到气氛有些怪异。最初她以为应当是胡文杰的事情给大伙儿带来的触动,这倒也是事实,基本上那几天议论的话题都是和车祸相关的。可是敏锐的直觉又告诉左小右,单位的气氛不仅仅是沉痛,似乎还夹杂着莫名的兴奋。
方立国倒是没啥变化,还是一副带死不活的晦气样。只是王会计神色闪烁,脸上时不时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抿笑,同时眼睛还会灼灼泛光。这让左小右满腹狐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
谜底终于在几天后揭晓,也许王会计一直都在等机会呢,估计再等几天他肯定就憋坏了。那天方立国要随着分管局长去开会,他拎上公文包刚出门,王会计随后就蹑手蹑脚地起身,鬼鬼祟祟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左小右看的是一头雾水,这王会计怎么突然像个贼似地,还大白天的关门,搞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