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江家府门前的热闹你去瞧了吗?”
“那是自然, 嚯,早前我说什么来着?江家这闺女那是注定要当皇后的!二十年前江大小姐出生那天的异象,我如今还清楚记得,连凤凰都停在江家门口祝贺嘞!”
“哇——”
“你看昨日,丞相大人的聘礼车队, 足足几十辆马车, 也不知都装了什么好东西,我还听说不仅是丞相和太子, 整个大魏朝廷的人都想把江家大小姐娶回家去!”
“嗨,要是我祖上也是个什么皇亲国戚,我倒想也看看, 那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
街坊们闲来无事, 便在酒楼里小聚着喝茶聊天,嗑着瓜子的同时,不忘交头接耳地议论昨日江府门前的盛况。
只是谣言越传越离谱,江静影如今坐在酒楼的雅室内, 听见窗外传来的那些话,唇角不禁抽了抽。
什么‘天姿国色’,她看了看自己身前坐着的几人, 深觉这形容放在这几个姓魏的身上倒是更合适。
魏沉艾单手托腮,坐在她的右手边, 眉眼带笑地看向她,问了一句:“昨儿歇息得如何?晚上睡觉有没有梦到我?”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 江静影就感觉到自己连吃早点的心思都被消磨了。
坐在她左手边的魏沉依注意到她的神色,发出了一声冷笑,接了一句:“怕不是什么好梦吧。”
魏沉艾眉眼弯弯如月牙,连个眼神都没往她那儿投去,面上是那般娇柔和善,语气却冷漠不已:“问你了吗?”
魏沉依:“你!”
坐在江静影对面的魏沉西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手,左手捏着右手的宽敞袖口,右手伸长过来够放在中间的那壶茶。
素白如瓷的指尖握住茶壶吊柄,魏沉西将它慢慢拎了起来,壶口却是对准江静影跟前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而后,她状似无意地跟了一句:“睡得不好,就先喝杯热茶缓缓。”
魏沉艾的后槽牙无声紧了紧。
魏沉西比魏沉依这明目张胆地对讽更让她不适,若是正面回应,指不定对方会无辜地答一句,我并无此意,殿下误会了。
若是不回,又显得默认了对方所说的小影梦见她准是个噩梦的事实。
——真不是个东西。
魏沉艾半眯着眼睛,唇角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但不知为什么却让四方桌旁的几人都察觉到了一股杀意。
江静影左右看了看,最后很淡定地将目光投向落后一步,如今刚到茶室门口的魏沉狄:
“将军坐这儿吧,我换一桌用膳便可。”
魏沉狄先前看出江静影有些食欲不振,方才特意去厨房那边嘱咐厨子熬一锅暖胃的小粥,如今听得她开口,步伐顿了顿。
她正想回一句不用,忽然见得桌边的几人看似优雅、实则争先恐后地开口。
“这位置又不挤,丞相大人若不介意,与我同席便是了。”魏沉依拧了下眉头,虽然有些不甘愿,但更不想让魏沉狄和江静影坐到一块儿。
魏沉艾则是慢吞吞地扫了一眼魏沉依,而后启唇附和:“是啊,睿王殿下如此盛情相邀,将军还是接受吧。”
魏沉依:“……”
在这个瞬间,她有种想和魏沉西解除盟约关系,干脆和讨人厌的魏沉艾结盟算了。
魏沉艾则是笑意盈盈道:“何必如此?将军乃是我大魏肱股之臣,为大魏流血流汗,若是用个早点都需与人挤一席位,这话若是传出去,恐寒我大魏将士的心呐。”
“——我的位置可让与大将军。”
她施施然地说出最后一句。
魏沉依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诧异魏沉艾竟然如此大度,如此对比下来,倒显得自己和丞相有些小气了。
魏沉西的神情却是一顿。
下一刻,只听魏沉艾用满是期待、甚至带了点暗示的神情望向江静影,丝毫没有皇室包袱地当众卖惨:
“小影,你愿意与我同坐么?”
其余三人:“……!”
江静影:“……”
她从来不知道,吃早餐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让这四个人自己凑一桌,而她去旁边清静地待一会儿时,魏沉艾生怕仇恨拉的不够多,又笑吟吟地补了下一句:
“同坐既然不许,那我坐你腿上如何?”
魏沉依脸色黑得都要滴水,咬牙切齿地提醒道:“太、子、殿、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魏沉西看着波澜不惊,手中却一个没注意,将拎着的茶壶柄给掰了下来。
看着掌心里的那节木编绳,她淡定地将这节绳子放到一边,平静地说了一句:
“这茶壶手柄太不结实了。”
江静影:“……”她觉得太子的脖子可能也不太结实。
魏沉狄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江静影,似乎能看出她的为难,于是只淡淡笑了一下,就对魏沉艾她们拱了拱手,回道:
“多谢太子与睿王殿下美意,好在这雅间够大,我在旁边这桌用餐便可。”
说完,她又对江静影放缓了语气,温声提及:“方才我已让厨房做了点清粥过来,瞧你没甚么食欲的样子,一会儿可先喝点粥、吃点开胃小菜缓一缓。”
江静影抿了抿唇,对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桌边的三人看见魏沉狄的举动,却半口气都松不下来——
不争就是最大的争,不愧是狄大将军,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妙。
没看见就这么上几道菜的功夫,江静影的目光已经频频往那边投了好几次了么?
非但如此,她还不忘拉住店小二叮嘱一句:
“那桌的菜肴比着我们这边来,不可慢待了。”
魏沉艾、魏沉狄、魏沉西:“……”
卑鄙!
……
不多时。
江静影又一次朝魏沉狄投去了目光。
魏沉艾没眼看下去,强行用话题拉回她的注意力:“小影,昨日我带着媒人上门时,已同伯父伯母亲自对过你的生辰八字,你喜欢什么日子?我让礼部那边准备一下。”
此话一出,没被江家夫妇迎进门的魏沉西和魏沉依,同时感觉膝盖痛了一下。
旁边一桌坐着的魏沉狄也无意识停了筷子,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到这边来。
她有些忐忑地想,自己这个身份,真能让江静影抛却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太子,转而选择跟她么?
魏沉狄还在惴惴不安时,忽听得魏沉西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礼部之前,不是还要经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么?”
魏沉艾唇角的笑容一滞。
魏沉西面不改色地续道:“我方才掐指算过了,百年之内,太子殿下同小影的婚事,都无良辰吉日。”
江静影:“……”噗。
魏沉艾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才道:“是了,我倒是差点忘了丞相如此擅长术数,只是,我听闻这易学之人,最是看不清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丞相大人这掐算,恐怕……”
怕不是在鬼扯。
魏沉依瞧见她们俩针锋相对,看了看呆愣住的江静影,清了清嗓子,适当地将她注意力引开:
“虽昨日未曾同江公夫人见面,但提前定下些婚服样式倒是极好的,我母后身边有宫中最擅刺绣之人,你可先告知我一声,你喜好什么花色,我好让人去做。”
江静影正想开口,魏沉艾抽空往这边丢来一句:
“宫外能人巧匠也不少,先前我已吩咐了人特为我们的婚房打造了一套起居用具,用完了早膳我带你去瞧瞧。”
江静影哪有心思看这些,光是想到这几天晚上梦里那国破家亡,眼前几人一个比一个死得惨的样子,她就无心做什么选择。
退一步而言,就算她学着在上一重意识空间里的操作,险之又险地分别答应同四人在一块又如何?
只要大魏一亡,不论是跟谁在一起,好像都破不了这个糟糕的局面。
江静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需要让这几人站在同一立场,才能过掉难关。
思至此,江静影深觉自己应该改名,叫做江太难。
谈个恋爱还要到保家卫国的程度——
她实名怕了。
“再看看吧,我还没想好要去哪儿。”江静影低声回了一句。
魏沉艾宠溺地回答都听你的,而后给她碗里的粥上铺了一筷子小菜:“我记得你下饭就爱吃这家的萝卜干,腌制得别有一番风味,以前在宫里上早课时,还特意来这酒肆里打包一大罐带走。”
魏沉西面不改色地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自己面前的酸豆角,回道:“东西常吃一个味道容易腻,偶尔也要换换新鲜的。”
魏沉依冷静地看了看这两人,然后淡定地伸出筷子在盘中蒸鱼鱼肚上剔下一大块白肉,放到江静影碗里,面无表情地劝道:“吃鱼明目。”
江静影看着瞬间被填满的碗口,假装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吃饭机器,拿起勺子将所有小菜、鱼肉都搅匀,然后一口通通吃掉。
魏沉艾、魏沉狄、魏沉西:“……”
光是吃完还不算,江静影探出脖子望了望,特意跟魏沉狄搭了一句话:
“将军吃得可好?”
魏沉狄微微笑了笑,回了她一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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