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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走上几步,和萧观身子几无空隙。萧观凑近他耳朵,那眼珠子叽哩骨碌转的,更在袁训眼角乱晃。
袁训先低声:“你想我和你私自去打苏赫,休想。”感觉到萧观一滞,袁训这会儿也不敢狠得罪他,再安抚几句:“王爷会怪我,您又是千金之体,我吃罪不起。”
萧观多少好过些,他心情一好,脑子就转得快,道:“我不跟着你去,我就怕你让苏赫追着打憋闷,自己要去。等你去了,我也去。丑话说前面,你别跟着我,别走我走过的路。”
袁训斜睨他,萧观横眸过来,两个人目光相撞,都看出对方心底的波涛涌动。
都不是受气的主儿。
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
我怕你以后不去?这是萧观的心思。
袁训眉头微挑,你真的要去?
萧观还他以脸色,你自己认为呢?
……
袁训低叹,这一位可从不怕事情。他低声道:“这事情太大,回去得细细商议。”他松了口,萧观占住上风,还要骄傲:“你别找我商议啊,我可不理你。”
“那好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袁训把眸光飞到一旁,像是两个人这就可以分道扬镳。
耳根外那占据道理的粗嗓门儿低低的:“以下犯上,轻则军棍,重则撵出军营。”
袁训眸光一跳,有火光在中间闪动。心想这位要是不要脸一回,真的和褚大揪住不放,也蛮头痛。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袁训现在不敢强调褚大救他,他怕小王爷脸皮一抹,从此自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也不是全然落在下风,袁训也敢威胁萧观:“是你说的啊,你不跟着我,这事儿我们没商量。”
说是没商量,但把没商量的话拿出来说,也就等于以后可以商量。
萧观寻思下,合伙去打苏赫更重要,和一个袁家穷亲戚计较,不算什么。他“大度量”地道:“那我让一步,你给我赔个礼,这事情就揭过去。”
“好!”袁训又去撩战甲。
“我不要你叩头。”萧观又不知打什么心思。
袁训停下手,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别人都说小王爷粗中有细,只有袁训知道他粗面皮下掩饰的,也有玲珑心。
把一个等候的眼神给他,袁训屏住呼吸。
他要是肯出好招数,袁训想我随你姓。
诡异的语声:“这里人也不多,当着这些人,你承认你是小倌儿,我就放过你。”萧观的大手在下巴上拧来拧去,他自认这是对袁训的最狠一击。
不,是侮辱。
萧观就差敲锣打鼓,来宣告今天总算欺负到姓袁的。
袁训重重呼口气,冷淡地道:“您还记得呢?”小王爷不是好气的,说他是小倌儿哥哥,他要是不记恨,有点儿不像他。
“记仇呢!”萧观神气活现,他料定袁训不会拒绝。姓袁的素来能伸能屈,太子党中和稀泥的一把子好手。他只能是答应。
“好!”袁训从牙缝里逼出这个字。
“哈哈哈哈,”笑声骤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旁边,沈渭把褚大带走,褚大正在担心:“都是我不好,把表妹夫给带累。”沈渭大大咧咧安慰他:“没事儿,你只管放心看着吧,小王爷从来不是小袁对手。”
手伸过去,轻拍褚大肩膀:“心放肚子里,等着瞧好。”
笑声就这时候出来,把沈渭也一愣。
场中,那凑在一处的两个人已分开,萧观仰面长笑,笑得那叫畅快。
褚大就傻住眼,追着沈渭问:“怎么了怎么了?”沈渭只看袁训。他们俩在京中就是好搭挡,在军中又分到一处,一个眼色就彼此心知。
见袁训微有笑意,随即,又把脸往下一沉,沈渭微微一笑,心想最能拿下小王爷的人,非小袁没有别人。
萧观喜欢别人对他下点声气,别的人都不肯。袁训自从担当和稀泥的责任,不在乎多哄萧观一回。
骨气,可以正天地。
但该退让的时候,也可以不放心上。又不是多撕面皮,不过就是吃点儿小亏。
萧观笑声,这个时候止住。他转身上马,在马上对袁训冷笑:“小倌儿,看你面皮大,我不计较了。”
褚大惊得眼睛都能飞出来,他很想飞眼取王爷狗命。
你这不是骂人吗?
骂男人最难听的,也就这几个字了。
小倌儿?
袁训的一句话,却让褚大转怒为喜。
袁训对着小王爷一弯腰:“多谢哥哥!”
他还得倒有多快,王千金和白不是飞快用手挡住嘴,还是泄露几分笑声。很快,又去看萧观生不生气。
小爷,姓袁的也骂您是同样的人呢。
萧观毫不生气,反而把脸一扬,这会儿才真正是得色上来。骄傲的晃晃大脸:“小倌儿,现在你知道我比你大了吧?”
他绕着弯儿,又把“你大我大”这仇也顺手报了。
这个仇结得久,是三年前的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袁训成亲那年,是在京中结下的。
面对小王爷又报旧仇,袁训认真严肃:“哥哥,当然是您比我大,您不比我大,那还怎么成?”这一回,他不像上回那样,往萧观裤裆里瞧。
凝重正经的,瞧的是萧观大脑袋。
这脑袋可真够大的,大得晃几下,好像谁家灯笼要烧着。
见好就收,萧观对上袁训,总结出这个经验。他今天占的便宜已经足够,满意的点着大脑袋:“哈哈,小倌儿,今天你知趣,认得我比你大,以后这就定下来了,可不带忘记的。”
一带马缰,喝道:“我们走。”
袁训一本正经在他马后面道别:“哥哥慢走!”
泼风似的马蹄声远去,沈渭走过来满面气愤:“一天不欺负人,一天他都难过。”褚大却正在恭喜袁训,闻言一呆:“和小王爷当兄弟不好吗?”褚大正为表妹夫的人缘儿在暗暗喝彩呢。
沈渭鄙夷:“不好!”
背背脸儿,和袁训交换一个欣慰的神色。这位小爷总算脑子开窍,凭他放眼军中看看,太子党们虽然和他不好,也不坑害他不是?
他能用得着的人,除去王爷的心腹,还是有太子党这一份儿的。
梁山王的大旗在远处出现,小王爷的大嗓门儿也亮开:“爹啊,我才给你认个儿子叫小倌儿,不过家产不分,也别给他见面礼。”
袁训无语对天。
沈渭无语望天。
褚大闹不明白,这事儿原来不是你好我好哥俩儿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
“哦,却原来是至亲。”陈留郡王笑容可掬。
短短半天的时候,他的营地已经扎好,让人看过袁训无事,只等着袁训回来。袁训回来,又多出一个人来。
小弟满面春风,亲自挽着他的手,把他介绍给陈留郡王:“姐丈,这是亲戚,宝珠的亲戚,表姐丈。”
听到“宝珠”,陈留郡王直接翻个白眼。又是你家的宝珠,你那宝珠,姐丈我还没喜欢上她,你少说几次。
袁训看在眼中,笑得就更开心。宝珠把姐丈气倒,在当丈夫的袁训来看,像是他房里的得意事情。
不管陈留郡王什么表情,只把褚大推到他面前:“姐丈你赏他,他是特地来救我的。”
“你少说这话吧。”陈留郡王无奈:“小王爷正在满营嚷嚷是他救的你,这会儿你又冒出一个来,你怕他不再叫你几声弟弟?”
小倌儿长小倌儿短,陈留郡王都早听到。
把袁训提醒过,但对着褚大汉,陈留郡王笑容亲切,让人看座,和褚大汉攀谈起来。
“几时入的军中?”
褚大汉头有些昏。
他自从加入项城郡王的亲兵队,郡王是见过好些回。但能得到一位郡王赏座,又认成亲戚的待遇,褚大这辈子不敢去想。
夏直听说他是来救舅爷的,四品将军亲自给他送水。褚大认得他的服色,惊得像火炭似的,跳起来来接,喃喃讷讷:“大人折杀我了。”
袁训嘻嘻一笑:“这是夏大叔。”
夏直一抬手,笑道:“舅爷别乱说话,亲戚们在这里呢。我是郡王的奴才,我是个下人。”褚大赶紧的陪笑哈腰,让夏直按坐下,夏直转身,回到陈留郡王侧边侍立,威风凛凛,看得褚大有点儿羡慕。
他慢慢喝着水,中间又有军医进来给他包扎洗伤口,一切侍候得妥妥当当,而褚大也把话回答完。
“走错了路,近一年才投军,”五大三粗的汉子红着脸很可爱,羞怯怯的,对袁训又去道谢:“我天天都在想,要不是表妹夫,我哪能有今天。”
陈留郡王又奇怪了:“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郡王在京中的时候,是不记得袁训有这门亲戚的。
只能说当时褚大在小弟心中并不重要,要是重要的亲戚,小弟不会不引去见上一见。
袁训又笑,这要说起来,不是又要提到姐丈你一听就头疼的宝珠,我的娇滴滴,却能干的宝珠。
褚大回话,回答得深情和感动,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表妹和表妹夫待我们都好呢,从没有小瞧过,”
袁训面庞微红,他是没有小瞧过,可也没有厚待过。
这就是袁训为人好的地方,他从没有对褚大失过礼,但现在自觉受到褚大的好处,就懊恼当初没有更厚待几分。
其实从褚大夫妻不和别的两姐妹走动,只和宝珠走动,也就能看得出宝珠袁训为人的宽厚。
“后来妹夫从军,我想我也有一把子力气,我就跟着妹夫后面走了。这一走,就走上近一年,幸好有表妹给的一百两银子,本来我以为十两银子就足够,”
陈留郡王眸光更为柔和,啊,十两银子就要来从军,这人过得不容易。
“表妹好,妹夫好,表妹的丫头也好,红花姑娘也给了五两银子,郡王可能不知道红花姑娘,她是表妹的丫头,”褚大把施过恩的人一个一个说过来,又怕郡王不明白,就仔细解释。
陈留郡王莞尔:“红花我知道,那是个伶俐丫头。”那宝珠弟妹到山西住到自己家里,只得一个丫头,叫红花。还有一个年青媳妇子,叫梅英,还有一个奶妈,叫卫妈妈。陈留郡王就此郁闷。
他家的客人下人他都能记得,就是他房中的妾,他总弄不清楚。这全是郡王妃害的,陈留郡王暗暗咬下牙。
褚大一喜,觉得和陈留郡王这才有亲戚的感觉。看看,郡王也认得表妹的丫头,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但后面的话上来,褚大的笑容慢慢消失。
“……。到了项城郡王帐下,说我不怕死,让我入亲兵队,说以后还多吃一份郡王府中的月银,我就去了……去年,就听说表妹夫让人嫉妒,去到亲兵队中后,我几回看不下去要走,又不知道往哪里去,找妹夫吧,他如今官大,我想我还是不添麻烦的好……”
话涉及项城郡王,陈留郡王微抬手,夏直和沈渭带着帐中侍候的人退出。
褚大见到,话就说得流利起来:“项城郡王和定边郡王、东安郡王、靖和郡王等见过面,商议对付妹夫,也商议对付郡王您。他们截获苏赫送信的大鹰,知道苏赫要在乱石滩这里设伏,却不说,我就写了那封信……”
对袁训陪笑:“字能认得吧?我不会写,把字一个一个的问人,说我写家信呢,问的是不同的人,让他们写下来,我抄的。”
袁训不笑:“写得好。”真不是好认的。
陈留郡王嗯上一声:“信在哪里?”袁训缩缩脑袋,把信送过去,再凑近低声商议:“不是我不告诉你……”
“你小子想单独溜开,记下你军棍,等我闲了再和你说话。”陈留郡王展开信,顿时茫然。这是什么字?
郡王也是文武双全,可这上面的字,只认出两个。
袁训怕他露出迷惑,让褚大看到自卑。忙指点着:“前有毒计,多亏他提醒我。”陈留郡王茫然的对他看一眼,这是个毒字?
上面三道,老虎额头上的王字和这个一模一样,和老虎拧眉头的时候,一模一样,是歪扭的。
下面一个怪圈,中间几个点……
陈留郡王扑哧一笑,对小舅子翘拇指:“探花果然是探花。”袁训用脚踢踢他,暗示他别让褚大看出来。
信放下后,陈留郡王的面容绷紧起来。褚大还不明就里,道:“我写的不好,”
“你以后怎么打算!”陈留郡王打断他,面无表情:“你我是至亲,我不瞒你。项城郡王此人,素来疑心胜过曹操,最猜忌人。你就是不走这一趟,他若是知道你和小弟是亲戚,也不会对你客气。而现在,你是偷着出来的吧?”
“是,”褚大身子一挺,道:“我看他也不会出兵相助,我就约上相好的几个兄弟,私自出来的。”
陈留郡王眸子闪动冷芒:“不听军令出营,可以按逃兵论处。他认真和你论起来,你们全是死罪!”
“这不会吧,我们也是救人,我们是救亲戚不是吗?”褚大惊得面如土色:“那我不是把兄弟们全害了?”
这一位当兵过一年,在军规貌似还不太通。
“你等等!”陈留郡王止住褚大,他再说也是废话。往外面叫人:“夏直!”夏直立即进来。
取一根令箭在手中,陈留郡王动用令箭,也是认真行事。
“你带一千人,送这位亲戚和他的兄弟去见项城郡王。你对他说,我的话,他们是王爷调动,不是私相行事。你看他表情,他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就直接把他们全带回来,这官司,我去和他打!”
陈留郡王说过,袁训兴奋的道:“姐丈痛快!”
“痛快个屁!以后打起官司来,可是牛皮糖一样的扯不完。”陈留郡王双手踞案,浑身充满压迫气势,如临大敌般缓缓站起。
实在难对项城郡王放心,吩咐袁训:“小弟,你也别闲着,和我去见王爷,请他应下这件事!”
正寻思着怎么和梁山王说,要知道梁山王也不是好说话的,袁训忽然胸有成竹:“姐丈,夏大叔,就说是小王爷私自调动。”
“啊,你这个哥哥还真没白认,就你机灵,偏这会儿服这么大的软,又马上就能用上。”陈留郡王听过,把周身气势一松,微微有了笑容,重新松散地坐下:“这样也好,你自己去找小王爷,最好把他嘴堵上,他满营里给你起绰号,他是痛快了,我听着恶心。”
…。
“什么跟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萧观鼻子朝天,重重出气:“小倌儿啊,你又来求到我了。”
这真难得,姓袁的一天能求到我两回。
袁训低声下气:“帮帮忙吧……”
萧观好话听干净,才肯松一点儿口气:“好吧,你给我个好理由,我听着不错,也许将就的认下这件事。”
袁训一急,道:“我女儿今天满月,找你收礼来了,你看行不行?满月总得送礼吧,拿这个当礼物,我收下。”
“你女儿?满月,关我什么事情,”萧观慢吞吞:“你亲口对我说的,她许给沈家,是沈家的儿媳妇,你收礼也找沈家去要,又不是我萧家的人……。”
袁训就快要求他:“那你说怎么办?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好话我没了,你再不答应,我从此不理你了。”
萧观拧眉头想半天:“没办法,只能将就着那一件了。”
“哪件?”袁训露出笑容。
萧观拖长嗓音:“哎呀,真是难办。你叫我一声哥哥,你女儿满月,我是得表示表示。但是呢,这事儿太重了,小姑娘又没许下给我儿子,我只能送半份儿礼,也就是说,姓褚的半条命我保他,另外半条你还想我保他,只能,哎呀,这事儿真难办,”
“你说出来,我答应你。”袁训毫不掩饰自己的咬牙切齿。
萧观心里这个痛快,从他认识姓袁的,几时像今天这样占尽上风。他笑得合不拢嘴:“把你下一个女儿给我家,先说好,长大长丑,我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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