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渐渐平息,谢嫣正欲顺着他的意思,赔个不是道句失言,姬赢蓦地抬起清冷桀骜的眼睛,冷冽又不失女子柔媚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瞧了个遍,嘴角慢慢勾起一丝不屑弧度:
“还有什么话,是九殿下不敢说出口的?”
姬赢处理完政事清闲下来,窗外天色已暗,雨水滴滴答答敲打台阶树叶,伶仃寂寥声响听在耳中又是一番别样风景。
宫中诸人皆知他们二人之间多有不睦嫌隙,姬赢若再不趁早起轿回宫,少不得会引旁人猜忌。
他净手洗去双手残留墨香,慢条斯理从怀里取过一方丝帕,擦干手上水珠。
谢嫣催促他尽快回去,姬赢堪堪停在隔扇处,纤细身影若有似无投至素色窗纱上,他反复叮嘱:“定要牢记本座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别去乾坤殿。”
谢嫣点头算是牢牢记下:“九千岁已再三提点数遍,朝华殿的嬷嬷也没九千岁这般细致唠叨。”
他嘴角微微一滞:“你不愿听,本座还懒得同你多费口舌。”
送走这位难伺候又爱使小性子的主子,又用下完晚膳,谢嫣闲来无事,便卧在榻上信手翻来本志异杂谈打发时间,将将看了三页,又觉身上黏腻得很。
她这六日以来,纵然屡屡劝说自己,可临到宽去中衣的关头,谢嫣还是未狠得下心劝服自己,用姬赢这具男人的躯体沐浴洗漱。
身子不是自己的也就罢了,下面还多出根不该有的玩意儿,此事不论放在谁头上,皆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幸而附身在姬赢身上的,是饱经风霜阅过此物的谢嫣,若换成寻常未出阁少女,窥见此物后只怕早已羞愤自尽。
谢嫣六日不曾沐浴,加之今日生了点汗珠,身上有些微的痒意,思量带着这一身汗垢,左右晚上也睡不安生,她盯着下腹半晌,终是横心命李德保备好温泉浴水。
承元帝不管得到些什么好贡品,当先赏赐的定是重萃宫。
重萃宫陈设尤其奢丽,处处堆满承元帝赐给姬赢的珍宝,放眼望去,多宝格上的玉石古玩琳琅满目,潋滟光泽刺得谢嫣几近睁不开眼。
姬赢吃穿用度素来奢侈,他沐浴之所乃是偏殿一处温泉阁,阁中生有一处占地尚算宽敞的温泉,泉水四周以屏风团团围住,不用时,那遮蔽温泉景色的屏风,便由李德保锁上大锁。
李德保手脚麻利替她备好胰子、巾帕以及干净衣衫,打开屏风试好水温后,便低眉顺眼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姬赢因是假太监的缘故,从不允宫人近身服侍,谢嫣只得硬着头皮褪去外衣,跌跌撞撞摸到温泉边,纵身跳了下去。
水温滚而不烫,绕颈飘溢的氤氲热气,熏得她脸庞霎时浮起一层浅淡粉色。
谢嫣闭眼泡在温泉里搓洗四肢和脊背,她翻手胡乱抹了几遍胰子,缩在水里浸了一刻钟,才扯下屏风上的巾子擦去全身水痕。
穿戴中衣时,谢嫣不经意窥见小臂上,似有一处颜色稍显暗沉的疤痕。
她心生奇怪,卷起袖口察看,果然发觉小臂上落了不少疤痕。
从这些疤痕的颜色推断,少说也有七八年的年头,疤痕形状看似应是棍棒鞭子一类事物所致。
这么多年不但没有消除淡化,伤口反倒愈加狰狞,由此可见下手之人的狠绝凉薄。
谢嫣陆陆续续又在姬赢肩膀、腰侧多处寻出或长或短的伤疤,放在一起细细比较,竟是十足骇人。
姬赢七八年前承蒙皇恩雨露未有几年,承元帝正值气盛之时,下了朝处置完公务,余下的空暇时光便全数花在男宠头上。
她嗜好使些折磨人的手段,姬赢尚不足弱冠之年,也未能就此幸免躲过一劫。
这落下的满身伤痕,想来都是承元帝“宠爱”他留下的手笔。
谢嫣轻轻抚过每一道伤疤,伤疤生在细腻肌肤上,宛如平原上骤然叠起的一座座山壑,凹凸不平的脉络于她指腹之下游移,触感粗糙而又醒目。
谢嫣微垂眼角幽幽叹了口气,撇去姬赢那些恶行不谈,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被逼走上绝路的可怜人。
只因他出身奴籍,背后没有诸如凤君母族世家的鼎力支持,性命在承元帝中便如同草芥。若他不用计策,不委屈自己逢迎,不在荆棘中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又怎能守着司礼太监之位,安然活到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一波九千岁→_→
下章立个flag,要更够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