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嫁,可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于氏给她挑的夫君又岂会比邵捷差。
明明就是个与下人有私情、品行不端的镖门女,在外却装出一副凛然大义的正经模样,耍得天下人团团转。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就好命,常嫣嫣含着金汤匙出生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夺去她的一切。
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若不将她也狠狠踩入泥泞中摸爬滚打一回,又怎么对得起她这些时日受的苦?
幸好有帷帽的遮挡,方可将她的蔑然情绪隐藏得分毫不显,君锦玉慢悠悠开口:“那便有劳邵公子。”
邵捷示意二九去差船家将画舫引渡过来,二九早有离去之意,得令后,脚底如同抹了油,呲溜一下蹿出丈远距离。
邵捷本欲去扶君锦玉,周妈妈生怕叫他占了便宜,威风凛凛挤进二人中央,目含凶光瞪了他一眼。
邵捷只得邀她先行上了画舫,继而才一撩衣摆迈了上去。
几个船夫麻利驱使着船只朝着湖心岛驶去,雪珠只身乘了只乌篷船停在岸边,她收好腰间佩剑,拱手对着君恪道:“主子,人已经上了那艘画舫……”
君恪遥遥往湖里丢了枚玉扣,疏疏朗朗眯起双眼:“他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虎贲将军威武一世,可惜生了这么个脓包嫡子。”
“高献虽然死不开窍,可奴婢看高将军府上的嫡女却十分争气,”雪珠仰头凝视他,神色十拿九稳,“高将军近来频频出入太后宫,每次回府莫不都有太后的赏赐……奴婢私以为,定安侯的婚事怕是要定下了……”
君恪远眺远处山景,语调平淡麻木:“既然如此,切不可放走高献这条鱼,你们知道该如何做,不要再出第二次意外。”
上回嫣小姐身旁杀出个身手不凡的护卫,此人以一敌四,杀得高府护卫节节败退不说,还割伤了高献的双唇,令他们痛失良机。
雪珠与季全皆自行领罚,已有许多年不曾吃过刑罚,当日自己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而留下的鞭痕,仿如历历在目,雪珠只觉背脊上一片痛麻,迅速垂首道:“是。”
君恪眺望那艘渐渐自视野里消失的画舫,顿了顿,忽而叹息了句:“邵捷要是拼死抵抗,大可对他下手,但是切不可伤了锦玉。”
雪珠自是满口应承下来。
湖水平静无波,湖畔边栽种着成群的桃花树,越是驶离岸边,花树倒影在湖水中,上顶蓝天,下临碧水,桃花灼灼开了一案,竟是罕见的好看。
邵捷方从那些花树上收回视线,却禁不住细细思索起来。
他记得那夜与君锦玉在亭中偶遇,她的身量在姑娘中算是纤长高挑,已堪堪长到他眉毛处,可片刻前跟着她上船之时,她的发顶却也只是及他下颔。
再比如,他虽然仅与君锦玉有那一面之缘,却也晓得她肤质虽细嫩,却不比一般贵女来得白皙剔透。
这看眼前这位姑娘……身量玲珑娇小,那露在帷帽外的手,可称得上是肤如凝脂。
邵捷:“……”
他定了定神,依着原先想好的说辞,娓娓同君锦玉道来:“突然登门求娶君小姐,实在是邵某唐突。只是自那夜一见后,我便思慕小姐……今日……”
“且慢,”满怀愁绪还未倾诉彻底,却被听得不耐烦的周妈妈凉凉打断,“邵公子,药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我们小姐在府中素来深居简出,今次还是大半年来头一遭出门,什么那夜相识、什么心仪……邵公子可不要胡言乱语,污我们小姐的闺誉……”
“是邵某思虑不周鲁莽了……妈妈莫要置气。”
周妈妈看他穿得人模人样,生得不错,也算顺眼,再过个一二十年,未必不会有邵祭酒那等作为,锦玉嫁过去就是做少夫人的命,总不会吃苦,故而没过多追究他的失礼,只哼了声,便不再多话。
“锦亲王府家风甚严,邵某也知君小姐自重自爱,许是小姐不曾留意过邵某,便也不晓得邵某这些心事。那日八王爷生辰,夜有大雪骤降,邵某钻入长亭冲撞了君小姐,那一眼便为小姐风华所倾倒,因此禀明了家母,誓要娶……”
“等等。”
周妈妈越听这话越觉不对味,什么八王爷生辰,什么大雪骤降,那次八王爷生辰她有所耳闻,明明是小王爷领着嫣小姐入宫领太后赐婚的懿旨……
周妈妈嗫嚅道:“邵公子可是记错了,那夜随小王爷入宫的,并非我们玉小姐,而是景梅苑的嫣小姐。”
“妈妈不必再取笑邵某,”邵捷朗声笑道,“那日君小姐也穿着身艳色罗裙,恰如今日这般容颜生动。”
邵捷事先请教过翰林院中的同僚,那位同僚乃是玩弄风月的一等一好手,有他指教如何俘获心上人的心意,自是妥当不过。
他自信此话能令君锦玉眉开眼笑,不料她不笑也罢了,竟好像越发沉默起来。
金红色帷帽帽檐周围,压着圈开得正旺的桃花,桃花用绢杀堆叠而成,花梢处还缝着一粒粒珍珠。
若是仔细去瞧,那帷幔四垂而下,里头若隐若现的少女面容,似乎在轻轻颤抖。
邵捷有些疑惑:“君……小姐?你这是……”
君锦玉抿唇不语,只卯足了劲去掐手里的丝帕。
邵捷以为她是默许了他的倾诉,便自顾自接道:“其实早先有幸拜读过君小姐的诗札,是邵某眼界胸襟狭隘,这才错解了小姐的意思,竟也将小姐视作那些矫情造作的酸诗人……有美人兮,见之不忘。自那夜宫宴一别,君小姐令邵某着实难忘,说来也是可笑,幸得太后未替小姐指一门婚事,这才叫邵某钻了空子……”
察觉身旁的君锦玉犹似轻轻发抖,终于也听出一点端倪的周妈妈低喝道:“邵捷,你够了!”
转而又软声软语哄着君锦玉:“玉儿,别同他这等口无遮拦一般见识,你也不能不说话不是,可否与妈妈说说,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她话音方落,君锦玉忽然一把掀开帷帽,暴怒道:“停船,本小姐要回府!”
周妈妈大惊失色,连忙捡起跌落在地的帷帽,她拍了拍帷帽上的灰尘,急急忙忙又要往君锦玉头上套。
“我的祖宗哎,怎么能当着邵公子的面,摘了帷帽,若是传出去,可叫……”
“戴什么戴,”君锦玉一脚踢翻周妈妈手中的帷帽,盛气凌人指着一脸茫然的邵捷骂道,“他要娶的是常嫣嫣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才不会嫁给这种瞎了眼的男人,妈妈你且让我下去,我要下去!”
“玉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哩,”周妈妈拍着她肩膀柔声宽慰,“锦玉乖啊,不闹脾气。”
她劝了君锦玉,本要唤邵捷安慰个几句,嘴巴刚刚做出个口型,却见邵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们二人道:“你是什么人?”
周妈妈:“……”
二九:“……”
众随从:“……”
于君锦玉而言,她看不上邵捷是一回事,邵捷认错了人,提错了亲又是另一回事。
她可以连同君恪将邵捷与常嫣嫣算计在内,却不能容忍一向儒雅呆板的邵捷羞辱她。
什么叫宫宴上一面便就此难以忘怀,什么叫嫌弃她诗词作得矫情?他既然喜欢的是常嫣嫣那等骚浪蹄子,何故来招惹她!
君锦玉哭哭啼啼推开隔扇就要出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寻哥哥替我做主!”
二九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好半天也缓不过来,画舫内的下人全去外头拦着暴怒中的君锦玉,一个个挤得二九险些摔跤,他护在邵捷身前扬起脖子道:“我们公子求娶的是府上的锦玉小姐,你们可不要随随便便寻个人过来糊弄我们……”
周妈妈一手拦着君锦玉胳膊,腾出另一只一巴掌,照着他面门就是用力一下子:“滚去一边待着,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还以为你们邵府是多么金贵的人家,不愿拜入小王爷麾下也不算什么,可看你们那么急吼吼倒贴定安侯府,也没见人家点头答允……搁在以前,你们这一个两个也只能给我们姑娘做个洗脚婢罢了!”
二九目眦欲裂:“你这泼妇,疯疯癫癫胡乱说些什么!”
周妈妈撸起袖子正要酸他几句,君锦玉却挣脱她的怀抱,奋力冲到夹板上,用尽了全力去解拴在一边的小舟。
周妈妈跳脚大喊:“小姐要跑了,你们要是拦不住,回去就叫小王爷削了你们的脑袋!还有你们这些船夫,快去跟王爷通个气,就说玉小姐不堪受辱,意欲投湖寻死,叫他们多遣些人过来护着!”
众人七手八脚先是拦下打算遁走的君锦玉,又拨出两个船夫,另外带上两府在各自主子跟前得脸的侍从,几个人解了艘小舟便朝着湖岸划去。
这头不甚安分,谢嫣却在东湖畔的桃林里独自偷闲。
邵夫人与于氏觅得一方石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京中近来十分有趣的见闻,谢嫣不便去打搅,就另寻了靠近她们一处石桌坐下。
酒楼里的掌柜待客很是细致,时不时就遣几个堂倌婢子送些新鲜果蔬过来。
谢嫣就着果盘一边品尝果子糕点,一边竖起耳朵认真留意听于氏那头的谈话。
邵夫人道:“原先还在为捷儿的婚事发愁,还是我家老爷安慰的在理,他说京中名望正盛的两位贵人,一位是小王爷,另一位则是定安侯府那位侯爷,皆是功成名就之人,却久久未有婚配。左右他们这两位天潢贵胄都不急,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又替捷儿干急些什么。”
邵夫人相处起来,还是颇有意思的人,不然也不会被邵祭酒放在掌心珍视了一辈子。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邵府门第清白贵重,何况邵府二老又是这等不俗之辈,生的独子也比那纨绔子高献不知争气了多少,邵捷别的姑娘不中意,却偏偏喜欢的是原女主君锦玉……真是时运不济。
可在背后语人是非本不是君子之为,何况邵捷的私事也论不到她来插手操心,就算估摸以君恪宁杀一百也不可能放过一个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她作为一个外人,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谢嫣甩了甩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正要专心对付手里这枚形状奇异的果子,脑中却猛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机械提示音。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经上升至百分之六十五,任务进度正在加速中,还望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谢嫣手里的果子掉在了石桌上:“怎么突然间又涨了?”
系统清了清许久不曾开过腔的机械嗓,不紧不慢道:“当然是任务进度条正在上涨啊,宿主难不成还以为程序出了问题?”
谢嫣捡起掉落的果子,擦了擦外皮上沾染的灰,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继续与系统磕牙:“说来你也好久没出现过,不妨说给我听听,又去做什么了……”
系统白了她一眼,转念想到它就是翻白眼翻到零件故障,谢嫣这厮也不一定能看见,便傲慢道:“从前我许久没吱一声,不也没见着宿主有这么大惊小怪的时候么……”
谢嫣咳了声:“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不同往日。说来这个世界一旦完成,到那时我们应该也会立即解除绑定。你看,留给我们时间不多,我记挂你些,也是情理之中,007,你感不感动。”
系统的电子音一窒,道她嘴上说的好听,只怕心头此刻依依不舍的,还是它那位“前任”宿主。
临到最后一个任务世界这个节骨点,再加上高层一走就是三个月,它见惯谢嫣这段时日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然还是窃以为这姑娘很傻,不过也有些于心不忍,倒也懒得再与她斗嘴。
一人一系统正在谢嫣意识中你来我往地谈天说地,却有几个人跌跌撞撞冲入桃林中。
为首的一个妇人正是侍奉君锦玉的婆子,寻到与邵夫人叙话的于氏,就如同见了活菩萨,眼中立刻泛下两行清泪,婆子一路膝行过去,又悄悄觑了姿态悠然的邵夫人一眼,哀求道:“王妃快去救一救玉姑娘,玉姑娘遭邵公子羞辱,如今正寻死觅活要跳湖,多亏有下人拦着。只怕她那个劲头也撑不了多时,烦请王妃去瞧瞧!”
于氏骇然起身:“锦玉她如何了?”
婆子捂着嘴巴嚎哭:“不堪受辱,正要投湖自尽呢!”
邵夫人这会子也笑不出来,她匆匆忙忙向婆子打探:“邵捷可是做了什么有损君小姐颜面之事?”
那婆子也不敢按照周妈妈的意思胡扯,就照着事实原委又添油加醋描述道:“本来两位主子聊得甚是开怀,可主子聊天,我们这些下人也不能太过仔细探听,邵公子说着说着,竟不晓得为何突然提起、提起嫣小姐来……说他也中意嫣小姐。玉姑娘只是顶了几句,邵公子的贴身小厮却指责我们玉姑娘身份卑贱……”
语毕又苦苦哀求:“玉姑娘可是王妃您的心头肉,若是想不开一时寻了短见……”
于氏拍案道:“你先去喊人备船。嫣嫣,既然此事牵扯到了你,怕也要随母妃走这一趟。”
邵夫人抹不开面子,她虽对邵捷的人品深信不疑,可逼得未婚妻一怒之下跳湖,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小事,故而她也不假思索上了画舫。
于氏一路上忧心如焚,等到坐上了画舫,又烦躁地打量向守在画舫里的一众随从。
左看右看也没看见君恪的身影,她揉着眉心道:“怎么又不见恪儿?”
碧珠自人群中款款而出:“回王妃的话,王爷早已去湖心岛候着邵公子与玉小姐,怕是一时半会还接不到消息。”
“罢了,他暂时到不了也无甚干系,”于氏一拢肩上披风,“且叫船夫划得再快些。”
碧珠却陡然盯向立在于氏身后的谢嫣,脸上浮起薄薄怒意:“嫣小姐,听说玉姑娘是因着您的缘故才投湖自尽,可否请嫣小姐详说一番,究竟是怎么与邵公子相识的?”
谢嫣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她预料得不错,君恪今日兴师动众前来除了替君锦玉虚张声势,还有一个意图,便是要逼得她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与妹夫私通这种罪名一旦坐实,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毒不丈夫,君恪这招果真狠辣无情。
谢嫣不怒反笑,背脊却挺得越发笔直:“碧珠姑娘所言好没道理,我还没因这点误会动辄大怒,你却仅凭一个婆子颠三倒四的言辞敲定了我的不是……是急着替你家玉姑娘申冤呢,还是为的往我头上扣帽子?”
碧珠反驳道:“你……”
谢嫣却忽然沉下了脸:“下人顶撞主子乃是府中大忌,邵夫人在此,不可再出言无状,还不快退下!”
她这番话说得巧妙,如今牵扯的是邵捷与谢嫣两人,碧珠不指责邵捷,却反过来诬蔑她,显然心中藏私。
谢嫣抬出邵夫人出来挡一挡,便是有镇住碧珠之意。
碧珠吃了个哑巴亏,见于氏投眼望过来,她心中立刻泛起一丝慌乱,只得就此作罢。
两侧木桨破湖划动许久,终于得以窥见邵捷与君锦玉共乘的那艘画舫。
仅剩的几个船夫此刻拼尽了全力划桨,连邵捷也随同其中。
众人齐心虽是,然而缺了几个船夫,这船看上去不过就是漂了个一两里。
君锦玉挣开下人束缚,跃上甲板扶住桅杆又哭又跳:“我求求你们,放我走吧,邵公子既然喜欢的是嫣姐姐,又为何要向我提亲。难不成是想效仿娥皇女英,逼我委曲求全么?”
二九被她这变脸如翻书的阵仗惊得叹为观止,明明之前被周妈妈抱住的时候还乖巧矜持得很,他们这边刚松懈,谁知锦亲王妃一现身,这说不得骂不得的大小姐又闹将起来。
二九都差没给她跪下,顶着脸上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欲哭无泪恳求道:“君大小姐,求你别再折腾了,我们公子认错人是罪该万死,可你也不要抹黑我们公子,我们公子才不是那样放浪形骸的纨绔……”
这头画舫上还在折腾,两船甫一靠近,于氏便火急火燎跳了过去,一把将扶着栏杆摇摇欲坠的君锦玉拽进怀中,含泪柔声安慰:“锦玉不哭,母妃就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母妃说,旁人不搭理,母妃替你做主……”
君锦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妃你将我送回定州常府好不好,或者送去京郊别苑也行,锦玉、锦玉是没脸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谢嫣跟在邵夫人身后走至于氏身侧,二九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仰头大口喘气之时,余光却瞥见娉婷站在一众人身后的谢嫣。
正巧邵捷绕到甲板前来,二九指着谢嫣示意他看:“公子,二九方才提到那个与宫宴上遇到的君小姐,生得相似的姑娘,就是她!”
邵捷诧异仰头去看,循着那夜的记忆,仔细端详她眉目间的神色,终是肯定,这位才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邵夫人拧着眉头,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邵捷沉声不语,最后还是二九主动替他解围:“公子认错了人,那夜宫宴上姑娘,不是那位锦玉小姐,却是这位嫣小姐。”
邵夫人一头雾水:“什么宫宴?你不是心仪锦玉多年么?”
二九抹了把额头冷汗:“此事说来话长……”
君锦玉哭得撕心裂肺,看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
于氏想着尽快将她安抚下来,这里距离湖心岛更近,便做主领着君锦玉乘一艘画舫先行上岛,待其余人等也抵达了湖心岛,再行商议今日二府的意外。
君锦玉如今一见了谢嫣与邵捷就哭个不停,自是不能与他们同乘,最后思索再三,便由邵夫人与谢嫣、邵捷共乘。
这样的安排,旁人觉得甚是合理,可看破君锦玉与君恪心思的谢嫣,焉能不晓得他心中的考量。
娶则为妻奔则为妾,牺牲她与邵捷,一是可保全君锦玉不会被逼着嫁人,也能全了她先前失的声誉,二便是邵府心系容氏一派,若揪着这个把柄逼邵捷做些违心之事,也能重创容氏。
这么细想来,谢嫣深觉大抵与君恪的谋划也差不离,是故一直与邵捷刻意保持着距离。
邵夫人也不是傻子,这个情势下,自然不能伤及无辜。见着邵捷还朝另一侧回望过去,她不由得多责备了两句:“如今锦玉因你的缘故失了颜面,你可不要再将嫣小姐牵扯进来。”
邵捷长叹一声:“娘教训的是。”
谢嫣俯视足下清澈湖水,心中细细盘算一会儿该如何应对早有图谋的君恪二人,正想到出神,却瞧见湖面上除了她与春芷的面容之外,竟又多了一张脸。
她未来得及侧滚躲开,碧珠却按住她的肩膀,施力将谢嫣往湖水里推。
谢嫣不是吃素的小白花,纵然躲不开练家子碧珠的偷袭,寻一两个破绽报复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春芷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谢嫣与碧珠双双跌入湖水中。
三月的湖水还凝着点点尚未消融干净的寒气,甫一沉入水中,谢嫣便被冻得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湖水冻得她牙齿都发麻,碧珠推她下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眼下竟然又撕起她的衣衫。
谢嫣穿得多,碧珠不容易动手,就在水里拔了刀子冲着她一通乱划。
谢嫣灵活地避开碧珠快要挥到她面门上的匕首,扣住她腕间软穴,逼着她迫不得已丢了刀子。
碧珠见此招不成,干脆拖着她往水里沉去,临入水前耳旁还依稀有春芷的惊呼:“小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碧珠在水底隐了须臾,不一会儿又提着她浮出了水面。
春芷乘坐的那艘画舫早已不知所踪,谢嫣暗道不好,遂死死咬住碧珠露在外头的手腕,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碧珠闷声哼了一声,却越发快速地解她衣裙:“对不住了嫣小姐,奴婢本不想害你,可谁叫你非要不自量力同小王爷作对呢?你以为邵捷会娶你?嗬,小王爷可不是那等恩将仇报之人,像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活该做那高献的入幕之宾!”
谢嫣顾不上自己的衣着,仰头用力对着碧珠的脸撞下去,碧珠不敌她露这一手,吃痛捂住鼻梁低低骂了句“不知好歹”。
谢嫣趁着她失神之际,拼命往湖心岛的位置游,见到口鸭子又要飞得没影,碧珠忍住痛意,急急忙忙追赶上去。
快要触及谢嫣那根飘散开来的腰带时,眼前忽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碧珠以为是自己闭气太久所致,倒也没放在心上。
正要鼓足力气再去抓人,肩头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她痛得说不出话来,胸腹剧烈起伏间,又有一根绳子缠上她脖颈手臂,死死将她锁紧。
察觉到身后无人追赶,谢嫣这才回首瞧了一眼。
见着碧珠没了人影,她如释重负,可思及满身褴褛,她又有些发愁,这副样子游去湖心岛,即便不精疲力尽而死,也要遭人羞辱。
正在踌躇间,视野之内忽然驶来一艘装点布置极为奢华的画舫,画舫四角垂着层层叠叠的红纱,舫中人影模模糊糊,看这样子,倒有点像哪位头牌的私产。
大抵人在饥渴难耐之时,就算看见鸩毒也义无反顾会喝下去一样。冷冷清清的湖面忽然出现一艘头牌画舫,谢嫣也来不及揣摩太多,她抱着裸.露肩头冻得瑟瑟发抖,正要开口请画舫里的姑娘收留片刻,忽然有一只带着玉扳指的手从帘底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