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看出来上面绣的是梨花,如此的粗制滥造,与这帝王一身雍容的装饰极不相符。可是他总是愿意带在身上。
“你看,梨花开了。”他自言自语道。他轻轻摘下那朵“东风第一枝”,然后拆开荷包,放了进去。偶尔有夜风吹过,荷包随风而动,能听见荷包中铃铛的声音,这声音和梨花的清甜冷冽交合在一起,让人耽于此中,不肯忘怀。他忽而蹲下身,捡起梨树下的一块儿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而她的声音就这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家里买不起纸墨,我就用树枝在地上练字。有时候兵哥们看见了,还会夸赏我。”
“既然你给我做了铃铛,那我就给你缝个荷包吧,虽然我缝得不如女红们好看,但是你可不许笑我!”
“大王,别挂念我。”
尤在昨日。
他收起枯枝,又重新抬头,看向那圆满地不能再圆满的月亮。连那玉蟾都能够轮回圆满,他与她却不能再重逢如斯了。这念头一出来,就好似将枯之海中一块棱角极为锋利的石头,搅地他气血翻涌,好容易被梨花抚慰的离散心思又在此时重新涌现。他不敢再继续想。
原来当上了这千载万年来都有人虎视眈眈的帝王之座,也会如此去挂念一人一物吗?或许他想,若是有办法能在这乱世之中苟活,哪怕成为达贵唾弃的贱民,只要她还能和他并肩,他都无所怨愤。
可惜不能。
“她最渴盼的事就是天下一统,再无恶战,又怎会甘于在这烽火狼烟中苟活呢。”她在逼着他成王,也在盼着她成王。
他的脸庞忽然漫上了一层坚毅之色。少年的稚气与青涩早已在战火之中消弭,连最开始的那一星半点的情窦初开,也早已葬送在了楚国兵营红衣泣血的一刹那。他已然出落成一个堂堂正正、不必再寄人篱下的男子,亦成为了傲视群雄的帝王。不能再如此悲花伤春了。他的眼中多了一抹杀伐果决。
很快,帝宫内的打更人敲响了五更的天。
今日无早朝。内侍们之间只敢小声地议论着,说是秦王在晨光熹微时就去了大狱,似乎是为了此次战争中叛逃的流犯,。
大狱之内。
黑如深渊的牢房像是看不见的枷锁,将几乎已经血淋淋的犯人又束缚了十二分。秦王坐在牢房外,手中是武将新沏的雪顶寒翠。他华美又庄严的龙袍上绣着针脚细密的金线,将牢房中唯一从天窗下透出来的微光折射在面前牢房中的犯人身上。
那犯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秦王正不紧不慢地品着茶,那犯人却出人意料地开了腔,他被铁链拴住的手脚微微动了动,发出生锈的微响。
“你来了。”犯人抬起头嘶哑道。
“如你所见,孤王来了。”他略一挑眉,顺势答道。
“孤王?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孤王啊”犯人终于抬起了头,借着微光,旁边的侍婢也看清了他的脸,可是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与秦王有着七成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