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笑了一声。
明月接着扶她,将她扶进了寝房。
她们进去后不久,有个身影尾随而至,在门口犹疑了一会儿正要进去时,却见一个人影从房内慢慢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月光下,那人凤眸清明,面容神秀。
正是梅非。
梅非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复杂,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变作惊讶。
“你是——”
来人正是那位白纱蒙面的月氏国五夫人。
五夫人见到她,显然也吃了一惊。“你没事?”
这是梅非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音色如溪水灵动,玉石相击。
梅非很快反应了过来。“您是来帮我的?”
五夫人转过身去。“我只是恰好遇到你们往巴雅尔王子的寝宫走,觉得有些奇怪,这才特意来提醒一番。既然你没事,那就先告辞了。”
她身姿轻盈,飘然欲行。
“等等!”梅非连忙出声叫住她。“清槐夫人。”
她脚步一顿,随即又往前行。
“清槐夫人,您是清槐夫人罢?”梅非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您是无辛的娘亲对不对?”
她终于停了下来,却不转身,也不言语。
梅非也停在离她几步远处,望着她的背影。“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去看看他?他很想念你。”
五夫人的身形有些颤抖。“姑娘,你认错人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娘亲已经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了世。他跟新王妃一直相处得不好,虽然表面上不在意,但心里一定也很难过。”梅非看着她。“他时常跟我讲起你的事情,讲你对他说过的话。清槐夫人,既然您并没有死,为什么却不去看看他?我不知道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恩怨过往,但他是您的孩子啊!您怎么忍心?”
五夫人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取下了面纱。面纱下,正是一张梅非曾在画像上见过的俏丽生动的容颜。
只是此刻,这容颜上却写满了忧伤。
“我何尝不想?只是我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个坎。”她深呼吸,眼眶含泪。“梅姑娘,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其实我很早便怀疑你没有死。”梅非望着她的脸。“王爷提到您时,用的都是‘走’这个字,而不是‘去世’。当然,单从字面上看,两个意思有时可以互换。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都下意识地避免用‘去世’这样的字眼。”
“上官久,也就是我的大师兄。他跟您的相貌有些相似,我想他一定与您有血缘之亲。但他提到您时,并未面露哀戚,且也从未提过要去您的灵位前看看。”梅非顿了顿,按下心中的激动。“我问过无辛。他曾经查过当时您过世的情况,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您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又是在具体哪一日过的世。”
“今日我便更加确定了。您姓商,是月氏王族。若当真亡故在西蜀,月氏怎会不闻不问?至于我是怎么认出的你——”梅非伸手,拔下头上的白檀木簪。“我见过您的画像,对您的相貌自然有些印象。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
五夫人怔了怔,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乌木簪。
“您头上的这只乌木簪,我曾经在莫王爷从前的画像上看到过。”梅非抿唇一笑。“无辛说,您曾经告诉他,要亲手做一件东西送给心爱的人。我想这只乌木簪,应该是您从前亲手做给莫王爷的罢?”
五夫人看了她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真是个心思细密的孩子。”她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放在手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错,这簪子的确是我从前送给莫齐的。不过人心易变,我早已收回了它。”
二十余年前,当五夫人还是五公主,莫王爷还是莫世子的时候,他们很偶然地相遇,又自然而然地相爱了。
月氏国的人,向来很少与外界通婚。五公主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就这么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男子,为他生了个儿子。成了莫夫人的五公主从南疆接来了自己体弱多病的绝色好友,让她到气候宜人的西蜀休养。
她以为自己很幸福,哪里知道幸福总是短暂不由人。
自己的丈夫,竟然对自己那位绝色的好友动了心。
他们发乎情,止乎礼,并未作出背叛她的事。但对于心高气傲的月氏公主商清槐而言,哪怕是精神上,她也绝不容许与人分享。
于是当她发现了这件事之后,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不顾丈夫和好友的苦苦挽留。
莫齐痛悔不已,清槐却只觉得连看他们一眼心里也觉得难受。与其留下承受这样的双重背叛,不如离开。
唯一舍不下的,是自己的儿子。她本想带着儿子一同离开,却在莫老夫人的哀求下只得放了手。
所有的东西,她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这个曾给予她美好回忆的国家,她忽然一刻也不愿再呆。于是愤怒和冲动之下,她发下毒誓,有生之年再不进大夏国。她本来就没对谁说过自己的来历,再加上月氏王族与生俱来的隐匿能力,莫齐再也没能找到她。
梅非听完这段过往的时候,心忽然揪得厉害。她能体会到清槐夫人当年的愤怒,不甘和痛苦,也能理解她的骄傲,却不能释怀她因为一时冲动发下的毒誓,对无辛的狠心。
因为毒誓,或是因为尊严,她不能再回到大夏,不能再见一面自己的孩儿。
“虽然你不能来大夏,但你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梅非叹了口气。“所以你安排了尹玄昭到他的身边加以照顾,对不对?”
清槐夫人点了点头。“不错。我回到月氏之后,一直在暗中关注无辛的情况。后来——我听说他身体不好,生了场怪病。所以便安排了玄昭到他身边,也算就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