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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扯出嘲讽的笑,
“正常人会这样想?不好意思,在那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早就扭曲了,我不仅不感谢他,还挺恨他。”
钟念愣了,“恨他?”
曲桃点头,“恨他不早告诉我,以暴制暴是终止暴力的唯一手段。”
“如果早几年让我想通这个道理,我就能提前几年把那老东西弄残废。”
钟念蓦地睁大了眼睛。
曲桃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了然地笑,
“怕了吧?我可没说过我是好人。不能弘扬正能量,三观歪斜,还没什么礼貌,我这样的人,连写进小说都不配。”
“但我就是存在。我跟江传雨那种看了就让人糟心的童年,就是存在。”
“与主|旋|律相悖,如蝼蚁一样毫无美感的生活,就是存在。”
曲桃转过头,看着钟念,褪去眼里的玩世不恭,正色道,
“但江传雨比我好,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而且,比我善良。”
“他是个好人,从小就是。”
钟念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挑着字眼开口,
“我不是怕,而是……担心你那时候满十四岁了吗?但后来想了想,你肯定考虑得比我周全。”
他冲曲桃笑了笑,带点羞怯和讨好,
“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你马上就会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了!”
曲桃怔怔地盯着他,好半天后溢出一声笑,
“你家真的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
钟念:?
曲桃不在意地摇摇头,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冲钟念一抬下巴,
“你知道流浪狗跟宠物狗的区别是什么吗?”
钟念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没明白话题怎么转得这样快。
曲桃自顾自地往下说,
“宠物狗自信大方,见着人就会摇尾巴,见着同伴就会欢天喜地地上去交朋友,敢跟主人在桌上抢东西吃,没吃饱还会发脾气。”
“流浪狗见人过来,首先观察的,是人手里有没有拿棍子,遇上漂亮的宠物狗,他们不敢凑过去,只有看到脏兮兮的同类,才会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靠近。”
“而当你拿着一块又香又大的肉骨头,递到它们面前时,它们也只敢嗅一嗅,不敢下嘴。”
“你得把骨头扔到地上,等它们反复试探,确定这是它们能碰的东西以后,它们才会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曲桃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短发被秋风吹得一团乱。
“在宠物狗的眼里,这个世界是爱和阳光,而在流浪狗眼里,则是伤害和黑暗。它们没有被爱过,对爱无比陌生。”
钟念想了想,问她,“你想说我是宠物狗?”
曲桃笑了,“不,你是那块肉骨头。”
江传雨的肉骨头。
因为太过美好,让他不敢相信自己能拥有。
钟念迷茫了,为什么是肉骨头?
不过他不打算继续问,知道了雨神的童年,让他对曲桃很感激,但又有些失落,
“你说的这些,有没有跟雨神的omega提过?他才是最需要知道的人。”
???
曲桃的眉峰都快挑进鬓发了,“什么雨神的omega?”
“他没告诉你?”
钟念一脸的怏怏不乐,“迟早你也会知道,他应该是有omega了。”
曲桃把毕生的涵养都用在了下面这句话上:
“谁跟你说他有omega了?”
钟念撇着嘴,一言难尽,“我看到、听到的……”
“你看到他跟omega在一起?你听到他说他有omega了?”
“也不是,但稍微想一想……”
“想屁啊!”
曲桃的涵养告罄,毫不客气地开炮,
“人那张嘴不是只用来吃饭的,更重要的功能是沟通!不要你想,也不要我想,有什么疑惑,要去问,去了解事实,去查明真相!”
妈的,两个傻子你想你的,我想我的,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搞得一个比一个伤,毛病!
钟念被曲桃怼懵了,“什、什么意思?”
曲桃连连摆手,“什么意思你不要问我,去问江传雨,他那里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正说着,他俩眼前晃过一个人影,曲桃顺手一指,“说曹操曹操到,喏,人来了……他怎么在跑圈?”
这下钟念也看到了,江传雨正绕着操场在跑步,速度还不算慢!
操场上活动的人群都停了下来,脑袋随着江传雨的身影移动。
钟念跑过去问徐婉,“雨神什么时候来的?排队的时候没见着他啊。”
“刚来没多久,因为迟到被老师罚跑圈。”
“罚几圈?”
“三圈。”
钟念看了看大汗淋漓的江传雨,又问,“现在跑了几圈?”
徐婉回想,“五六圈?”
向衡肯定道,“六圈,马上七圈了。”
钟念一愣,“你们干嘛不叫他停下来?”
徐婉摊手,“我们叫了啊,他根本不理,老师还追上去叫过他,就一直跑,停不下来了一样。”
“这……”
钟念回头去看曲桃,曲桃盯着江传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钟念身边,小声告诉他,
“吃了药容易犯困,让他跑吧。”
“吃了药?”
钟念愕然,“雨神……发病了?”
“嗯。”
曲桃拍了拍他的肩,“这次来得有点抖,多多担待。”
天色又暗了几分,阴云四散,风穿透了两件校服,吹起满身寒意。
钟念拢开被风吹乱的发,紧紧盯着江传雨不断移动的身影,心里晦暗不明。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校园安静下来,沉沉夜色像浓雾,弥散到各个角落。
小径里的路灯亮了,投下一小块昏黄,陪着操场看台上的人影,沉默等待。
终于,操场跑道上那个不知疲倦的身影慢了下来,直至停止,他原地休息了几分钟,朝看台走了过来。
钟念倏地站起身,朝他招手,
“雨神,过来过来!”
江传雨像从水里捞起来的,连头发丝儿都在往下滴水,他迈开长腿,几步跨到了钟念面前。
“你一直在这儿?”
怕汗气熏到他,江传雨停在离钟念几步之外,气息微喘。
钟念摇摇头,转身拿起手边的饭盒,献宝似的递过去,
“我去打了个饭。是现在吃还是歇会?”
江传雨胸口不停起伏,伸手把额发全部捋到脑后,优越的眉骨在夜色阴影里格外立体。
没人知道他跑了多少圈,直到把心中的猛兽关回笼中,直到浑身不再着火似的躁动,江传雨才停了下来。
但当他筋疲力尽地走到钟念面前,就看了他一眼,那些强压下去的念头又浮出了水面。
他悲哀地告诉自己,你完了。
钟念见他没反应,换了瓶水递过去,“先喝水?”
江传雨伸手接过,指尖擦过钟念的,有短暂停留。
他只喝了几口,剩下的全都当头浇下,希望能解一解心中的焦渴。
原来身体累到极致,还是会感到痛。
钟念像个哆啦a梦,等他倒完水,又奉上一条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江传雨狠狠地盯着钟念,夜色给了他最好的掩护,如豆的路灯光线,照不出他眼里的渴望和贪恋。
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他梦寐以求的容颜,唇边的那抹浅笑,像是刻入了骨血,会出现在午夜的所有梦里。
在那些梦境里,他总是对他做着不可原谅的,疯狂的事。
他多想现在就把他抱进怀里,亲吻他的每一道线条,折磨他的每一寸柔软,听他吟出让人血脉偾张的字眼,看他那双含情杏眼溢出蒙蒙泪光。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像怪物一样的自己会吓到他。
破败陈腐的身体也配不上他。
能让他远远地看着他,已是恩赐,他不敢奢求更多。
隔了好一会儿,江传雨才拿过毛巾,开始擦头。
钟念往旁边移了移,拍着看台台阶,冲江传雨笑,
“雨神过来坐。”
江传雨犹豫了几秒,走过去坐下,小心地隔开两人距离。
钟念丝毫不在意,打开两个饭盒给江传雨挑,
“这个里面有糖醋排骨,这个是红烧牛肉,你选哪个?”
江传雨看了看他,“你想吃哪个?”
“那就牛肉吧,”
钟念自作主张地把牛肉那一盒放到江传雨手里,“啃排骨费力气,你跑了那么久肯定累了。”
江传雨捧着盒饭,没有任何胃口。
钟念自己吃了一大口,扭头见江传雨没动,无奈地叹了口气,歪着脑袋问他,
“累成这样了?难道要我喂吗?”
江传雨怔了怔,就看见钟念拿过他手里的那盒饭,用筷子夹了块牛肉送到自己嘴边,“啊——”
江传雨下意识张嘴,接下了那口牛肉。
钟念笑吟吟地看他咀嚼,问,
“现在有胃口了吗?累得太厉害的时候就吃不下东西,但只要你吃上一口,马上就能开胃了。”
“为什么?”
江传雨黑沉沉地眼睛锁住钟念,语气有些压抑不住地上扬,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钟念渐渐收了笑,垂下眼睛,“曲桃说你刚才吃药了。”
江传雨闭了闭眼,悬在心上的那一刀如期落下,疼痛如约而至。
果然,就是同情你这个怪物罢了。
他疲惫开口,“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夜里的风比白天刮得更猛,也更冷,如果能把心都冻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再感到痛?
钟念抬头打量着他,眼里闪着光,
“我答应过你,难过的时候让你抱,但在这之前,我有问题想问你。”
江传雨泛起一丝苦笑,“什么?”
钟念舔了舔嘴唇,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你……中午我去找你的时候,是不是有其他人在?”
江传雨嗯了一声,“是郭瀚宇。”
“郭瀚宇?”
钟念猛地睁大眼,结巴了,
“你、你不是说喜欢omega吗?连beta都不放过?”
江传雨皱眉,这都扯到哪儿去了?
“郭瀚宇找我有事,我家有个实验室,能帮他做东西。”
钟念屏住呼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半天后见没下文了,才问,
“就、就这样?你们、你们……难道没有omega?”
“什么omega?”
江传雨现在身体和脑子都是一团乱,猜不出钟念的意思,
“郭瀚宇是beta这你也知道。他找我做的事情,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没什么心情说。”
他没心情,钟念却有心情了!
不仅有心情,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呵!呵!
结果只是误会一场?
根本没什么小甜o!
哈!哈!
雨神才不会去找别的小甜o!
家里这个不甜吗?不乖吗!
钟念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曲桃说得真对,嘴巴不止用来吃饭,还得要沟通,沟通!
有什么不能问雨神呢,非得自己瞎琢磨!
钟念毫无征兆地笑了将近有一分钟,把江传雨都看愣了。
这是在看台上等太久,冻傻了?
等钟念终于回过神来,把咧到后脑勺的嘴巴收回来,尽量压了压唇角,看着江传雨郑重开口。
“雨神,以后让我参与到你的治疗中来,好吗?我会去查资料,尽量做好陪护工作,也会听医生意见,需要我做的,一定尽全力去做,可以吗?”
“不管是发病了还是难受了,都可以告诉我,只要你愿意,我会陪着你熬过这段时期。”
说完,他不顾江传雨眼里的惊悸,伸手将他牢牢圈住,染了一身汗水和寥寥的海水味。
跑了这么久,他的信息素都无精打采的了。
钟念把下巴搁在江传雨肩上,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你不孤单的,有我在,别怕。”
江传雨的身子颤了颤,像极了被人第一次温柔触碰的流浪狗。
钟念心里泛起钝钝的痛,他转过头,用唇碰了碰他的侧脸,
“你不是流浪狗,以后都不是了。”
江传雨的眼里涌起惊涛骇浪,他猛地转过头,一把搂过钟念的腰,对着那张朝思暮想的唇,狠狠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