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搓着手哈气,他出来得急,围巾手套都忘了带,这会儿快冻成冰人了。
现在怎么办,给江传雨打电话?
可他不让自己来。
站在外面看不见人,这趟不是白来了吗?
就在钟念犹豫不决,快被大雪淹没之时,一辆电动车从雪里缓缓驶来,外卖小哥看了看门牌号,把外卖放到了江传雨家门口。
钟念见他转身就要走,诧异地问,
“你不敲门叫他来拿吗?”
外卖小哥摇头,
“订单上说了,放门口,别敲门。”
钟念呆呆地目送外卖小哥远去,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外卖,这天气午饭在外面放上几分钟,不冻成冰渣子了吗?
他想了想,提起外卖盒,摁下门铃。
大概过了一分钟,或是更久,才有脚步声传到门口,接着,门开了。
一脸胡茬的江传雨抿着唇,脸色比外面的天色更沉,他抬眼瞧见钟念愣了一瞬,接着眉心紧蹙,嘴里的话像刀子似的扔出来,
“这样的天气你连个帽子也不戴?手套呢?”
钟念在听到门响后堆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提着外卖盒,甚至不知该做什么。
江传雨烦躁至极地甩了甩头,让开位置,
“进来。”
钟念机械地抬脚进门,机械地递出外卖,再机械地看着江传雨把它随手放到鞋柜上。
房间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海水味的信息素弥散在空气里,跟主人一样无精打采。
江传雨没开空调,就穿着秋天的家居服,脚下连双袜子也没有,他还在感冒啊!
“雨神,你多穿点。”
钟念轻声开口,换来江传雨不甚耐烦的一瞥,他似乎不愿多看钟念一眼,把人领进屋后,转身径直去了客厅。
钟念默默换好鞋,跟他走过去,发现以前一尘不染的客厅,乱了许多,衣物随意扔在沙发里,饭桌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筷、药盒,垃圾桶周围散落着成团的卫生纸。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江传雨邋遢的一面,有些心惊,更多的是心疼。
就在钟念四下打量之际,江传雨从厨房倒了杯热水走出来,瞧见他审视的目光,脸色又沉了几分。
江传雨压根儿没想到钟念会过来,昨晚他烧了一夜,头疼欲裂,根本没精力收拾,刚才在门口就想叫钟念回去,实在是不忍心,让他进来后就后悔了,这房间和自己都糟糕得一塌糊涂,不该让他看到的。
江传雨把水杯递给钟念,移开眼神,低声说,
“喝完就快回去。以后要听话,让你别来就不要来。”
钟念冷得发抖,一杯温水根本暖和不起来,他咕嘟喝完,握着杯子怯怯地打量江传雨,小声请求,
“我留下来陪你吧,是不是还没吃午饭,我给你热……”
感冒的憋闷,双相的狂躁,以及对钟念的担心,像三股巨力,紧紧缠住江传雨,几乎快将他绞死,他咬着牙根尽力深呼吸,太阳穴突突地疼。
脑袋快炸开了。
江传雨颓然跌坐到沙发上,双手压着眼窝,艰难开口,
“回去,我现在没精力照顾你。”
钟念怔怔地看着他,连水杯都忘了放下。
江传雨坐在一堆没洗的脏衣服里,自我厌弃到了极点,他昨晚没洗澡,现在又脏又臭,跟着房间融为一体,都是垃圾。
“别看了,”
他被钟念的视线深深刺痛,捂住脸,手臂止不住地颤抖,恨不得立刻在他面前消失。
“回去啊!”
马克杯轻碰上桌面,接着是窸窣脚步声,朝门口移去,接着是开门和关门声,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
钟念走了。
这是自己希望的,但江传雨没有丝毫解脱的轻松,胸口反而烂出个大洞,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的双手无力地滑下,瘫在沙发上放空了一小会儿,猛地站起来朝门口追去,然而只迈出两步,就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没开暖气的房间,接近零度,江传雨一脸苍白的躺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从江传雨家出来后,钟念有些茫然,看着漫天风雪,不知该去哪儿,沿着无人的街道走了许久,等两条鼻涕都冻住后,脑子反而清醒了。
他怎么就这样走掉了?
放着雨神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管,就这么转身走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艹啊,都他妈是上过床的人,我会在乎你的邋遢?
我能比你邋遢一百倍!
钟念使劲吸了吸鼻子,发现两个鼻孔都堵得死死的,干脆张大嘴呼吸,把冷空气压进肺里,冻得直哆嗦。
这么冷的天儿,那傻a也不知道开空调,肯定在发烧!
钟念越想越气,倏地转身,大踏步朝江传雨家走回去,到了门口,直接掏出钥匙开门。
他总算留了个心眼,刚才被江传雨吼得脑子发懵,也没忘出门时顺走鞋柜上的钥匙,下意识里,他就没想要走。
“雨神,我回来了,不管你高不高兴,我都……”
钟念一边换鞋,一边扯开嗓门给自己壮胆,说到一半,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江传雨。
艹!
他急忙跑过去,见江传雨双眼紧闭,伸手就去扶,单是隔着衣料,都觉出了烫人的温度。
这是烧成什么样了!
钟念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江传雨弄到沙发上躺好,再翻箱倒柜地找出温度计,一量——39.5度。
这么高的温度,天才也烧成白痴了。
钟念转身查看桌上那些药,发现江传雨吃得烂七八糟的,感冒药一颗没吃,退烧药倒是吃了几粒,富马酸吃的数量跟医嘱完全不匹配。
这人照顾omega的时候,滴水不漏,怎么轮到自己却这样马虎?
钟念叹了口气,先打开客厅空调,再去江传雨房间里拿了枕头和被子,把沙发上的衣服清理开,让江传雨盖着被子睡好。
刚才江传雨大概是晕倒了,下巴磕到地板上,现在已经开始发青,钟念看得想掉泪,当即撕开腺体贴,散出信息素,柔柔地包住自己的alpha,让他能有个好梦。
这一招果然有效,江传雨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神色也缓和了起来。
钟念不敢盯着他多看,转身开始收拾房间。
那堆衣裤,都是穿过的,上面带着微微汗味,估计是昨晚江传雨反复发热出汗换下来的。
钟念想起自己在发情期里,每次清醒时,身体跟床单都是干爽整洁的,江传雨能把他照顾得这样好,却不肯让钟念分担自己的痛苦。
哪有这样的道理!
钟念又委屈又难受,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又接着收拾垃圾。
说邋遢,其实也就是一夜的垃圾没清理,东西乱放着,用过的纸巾没扔进垃圾桶里,这种程度的脏乱,钟念一个小时就能达成,江传雨实在不需要为此不好意思。
客厅很快收拾妥当,钟念又进到厨房,想把里面的垃圾一并带出去扔掉,忽地闻到了呕吐物的味道。
厨房门边放着一包扎了封口的垃圾,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出来的。
所以江传雨昨晚还吐过。
钟念抬头扫视厨房,水槽里还堆着些碗碟,有一小杯没喝完的牛奶,和只咬了一口的煎蛋。
这就是江传雨的早餐。
钟念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声里,面无表情地洗碗。
水开得太大了,有水滴不断地溅到胸前,逐渐模糊了视线。
他有些气愤自己,怎么昨晚没过来呢?
这样至少能哄着雨神吃完一顿早餐。
……
怎么没早点穿越过来呢?
这样雨神就能少受些苦了。
江传雨做了个好梦,梦见了一片春天的草地。
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空气里全是青草的清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omega。
念头刚起,钟念就出现了。
弯着眼睛冲自己笑,伸出手软软地唤着,
“雨神,抱抱!”
当然要抱。
随时都想抱他,恨不得揣兜里,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他的omega,有最柔软的唇,和最柔软的心。
想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换他展颜一笑。
钟念。
这两个字含在舌尖,就是黏糊的,像名字的主人一样,是又软又甜的小年糕。
他的小年糕。
……
一股米香钻进鼻腔,江传雨使劲嗅了嗅,不经意地睁开了眼睛。
粥的香味,和浓郁的草木香,让他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直到自己动了一下,下巴的钝痛传来,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自己睡在家里的沙发上,枕着卧室的枕头,身上还盖着被子。
之前发生了什么?
……
江传雨缓缓坐起身,回想起了斥责钟念和自己晕倒的事。
他居然吼了钟念。
江传雨心脏突地一紧,转头看到的情形,让他又傻了。
钟念背对着自己,坐在餐桌边奋笔疾书,从铺开的书本来看,他是在刷题。
刷题?
江传雨有些糊涂了,难道自己让钟念离开的情节,是发生在梦里?
有汗滚到腮边,他不经意地抬手,发现自己已是浑身热汗,屋里的空调开得高,厨房还在煮粥,热气把窗玻璃熏得起了雾,又凝成水滴往下滑。
钟念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坐起来的江传雨微微一怔,又很快把头转了回去。
江传雨顿时吓到了,掀开被子下地,起得急了,身子狠狠一晃,咬牙挺住,连鞋也顾不上穿,两三步来到了钟念身后。
钟念在纸上写着什么,感觉到江传雨的靠近,悄悄把纸移到了显眼处。
‘对不起,
我越界了。’
短短七个字,江传雨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所有记忆回笼,包括钟念离开时,自己的心碎和绝望。
他真的吼了钟念,钟念却去而复返了。
还把自己扶到沙发上,收拾了房间,熬上了粥。
这就是他娇滴滴,连路都不肯多走的omega。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钟念心里有些发慌,握着笔,还在思考怎么进一步道歉,就听到一个深呼吸后,江传雨开口了。
“错了。”
声音没之前那么暗哑,但还是有鼻音。
钟念一愣,抬眼去看那几个字,在心里一笔一划地重写,哪里错了?
这时,江传雨的右手覆上来,带着钟念的手,朝那张纸移去。
海水味霎时漫过来,恢复了平日的清冽,钟念偷偷瞄着江传雨的侧脸,即便神色憔悴,下巴青紫,他也是钟念心里最帅的alpha。
钟念只顾着偷瞄,没注意江传雨在写什么,直到江传雨的手停下来后,他才把眼神移了过去。
刚才那张纸上,多了一道横线和三个字,连起来是——
对不起,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