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而言,原本算得上是件好事。毕竟,短时间内,只要她不被淹死,那么,泡在热水里的她,就不会因为水温过低、体温流失而冻死在河水里。
只不过,冻死虽然是不会冻死了,对于现如今,背上被石桥脆片击打、割裂出数处伤口的夏霜寒而言,泡在热水里上不了岸,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浸泡在流动的热水中的伤口是无法自然凝血的。因此,如果再这么继续失血下去,夏霜寒同样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耳边是“哗哗”作响着翻滚的水流,被水流推动着不断撞上沿途石块随即又转着圈继续前进的夏霜寒,在拼命维持住正常呼吸的同时,根本无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河道里辨别方向。
地势变得越发陡峭,水流变得越发湍急的河道里,夏霜寒攒住力气,尝试着去抱住自己再一次撞上的岩石。只可惜,长满水藻的岩石表面滑腻异常,因此,即使夏霜寒手脚并用地努力着,一个浪头打过来,扒不住岩石的她,就又一次在水流中漂流起来。
“如果继续漂流下去,应该会出山吧。毕竟依照地图上的信息与石桥下的水流走向来看,确实应当如此。那么,我要放弃挣扎,静静等待被河水带出山去,再想办法自救吗?”
“可是万一,如果我放弃自救,沿途出现落差巨大的瀑布,导致我一命呜呼怎么办?但是,再转念一想,就算我不想被水流冲走,根本无力与河水对抗的我,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一边呛咳着一边在激流中拼命维持住意识的夏霜寒,其脑海中闪电般晃过的一个又一个念头,根本没来得及让她仔细想清楚。因为,就在下一刻,被漩涡带动着扭转了身体的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湍急水流推动着撞上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随后,后脑勺一痛的她,就这么在奔流的河水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沉浸在昏睡中的夏霜寒,不知道自己随着水流漂出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因为,当她在冰天雪地的露天里醒来,费力地睁开睫毛上凝结有小冰晶的双眼时,她面前的一切景物,全都模糊成了一团团看不清细节的色块。
天是白色的,地是白色的,抬眼望去,映入夏霜寒眼帘的,除了铺天盖地的白色以外,几乎再无其他。耳边依旧响着“哗哗”的流水声,上半身趴在河岸上,下半身依旧浸泡在河水里随着水流不住摆动的夏霜寒知道,自己的眼睛估计是出问题了。
冻僵了的身体,几乎完全不听使唤。在冬日里甚是畏寒的夏霜寒,只感觉自己每动一下,身体都疼痛僵硬得仿佛随时会散架似的。缓慢挪动着将双腿搬上岸来的夏霜寒,硬撑着身体在河岸上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的她,却依旧看不清面前的任何景物。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让浑身湿透的夏霜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只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几乎已经被漂浮着小块浮冰的河水冻住了的她,抬手脱下外裳,只穿着中衣中裤,走前几步离开了河岸边。
湿透了的冬衣又冷又重,倘使现如今夏霜寒身上穿着的中衣中裤,不是在冰天雪地里及其显眼,进而很容易就能被人发现的暗红色的话,经受不住寒冷的她,早就把自己脱个精光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连方向和时辰都无法辨认的夏霜寒,拖着脚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上前行了几步。随后,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的狼嚎声,将她尚且没能萌芽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完全扼杀了。
受伤出血、身体虚弱且孤身一人的夏霜寒,可以说是这茫茫旷野上,最适合狼群捕猎的猎物了。
就目前自己的状况来看,夏霜寒很清楚,无论是逃跑还是抵抗,自己都不是狼群的对手。因此,想要避开狼群有可能在接下来对她发起的捕猎攻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狼群无法到达的地方躲避起来了。
举目远眺,夏霜寒朦朦胧胧的视线中,勉强可以分辨出其外形,且有可能为她提供帮助的,只有不远处一堆距离小山包不远的乱石堆。
拖着麻木到已然没有知觉的双腿朝着乱石堆靠近,并不抱多少希望的夏霜寒,片刻后却喜出望外地凑巧发现了一块可以派上用场的巨大岩石。
整体呈三角锥状的巨大岩石,即使缺损了顶角,也依旧比夏霜寒的身量高出许多。岩石光滑的呈梯形的侧面上,仅有的几个浅浅的凹陷处,也刚好为夏霜寒提供了攀登的着力点。
手脚并用,艰难异常地爬上岩石的夏霜寒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膝坐在了缺了顶角的岩石的断面上。
随后,就在她在带有坡度且异常狭窄的断面上坐稳后不久,从小河边一路伴随着她的移动而滴滴答答落下的零星血迹,很快就将不远处游荡的狼群吸引了过来。
拥有七名成员的狼群里,除开三只体型明显小了一圈的狼崽以外,剩下的四只,夏霜寒依稀推断,是两只成年公狼和两只成年母狼。沿着血迹一路来到夏霜寒栖身的岩石下方的狼群,开始环绕着她,尝试着对她发起攻击。
嚎叫着的公狼冲刺、跳跃着,试图爬上岩石,或将蜷缩在岩石顶端的夏霜寒撕扯下来。蜷缩起身子,几乎已经完全冻僵了的夏霜寒,低头看一眼不断在岩石侧面上攀爬、跳跃着的公狼,尽管心知以它们的跳跃力,只要自己不下岩石,就不会有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惊慌与恐惧。
公狼凶狠的嚎叫声不断击打着夏霜寒的鼓膜,眼前模糊不清的她,根本不愿意去想,它们究竟要停留多久才会离开,或者她会不会在它们离开之前,就由于体力消耗殆尽而不可抑制地跌下岩石,沦为它们口中的食物。
湿透了的衣物紧紧吸附在夏霜寒已然感受不到寒冷的皮肤上,将脑袋搁置在环抱着膝盖的手臂上的她,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困乏。
“不可以,不可以睡着。”深知自己已经扛不住失血与低温,一旦睡着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的夏霜寒,不断在心中为自己鼓着劲。
为了防止自己昏睡过去,而几乎将自己腮帮子里的肉咬下来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再去关注仍旧围绕着她打着转的狼群了。
潮湿的衣摆、裤脚以及发梢,已经在寒风的肆虐下,结上了冰。眼睫毛上再一次出现白色冰晶的夏霜寒,知道自己距离生命的尽头已经不远了。“难道说,好不容易在掉下深沟后保住了一条命,可我现在,却要在这块石头上冻成一块‘人碑’么?”
无声地在心中自嘲一笑,夏霜寒自我安慰道:“成为一座‘人碑’,给前来寻找我的尸首的庭轩留下一具遗体,也总好过沦为狼群的腹中餐不是么?所以庭轩,维持住不跌下岩石,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如此在心中再一次做好了死亡准备的夏霜寒,彻底合上了双眼,并开始渐渐失去意识。可就在她即将进入永久睡眠的一刹那,印证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的搭救者,却忽然间从天而降,完全改写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横飞而来的羽箭携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呼啸间便命中了一只试图登上岩石的公狼。中箭公狼跌倒在地,不断发出的呜咽声中,接连射来的另外几箭,更迫使围绕着濒死同伴的另外六匹狼,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已然半沉入昏迷状态的夏霜寒,看不见从公狼身体里汩汩涌出的鲜血,也听不见射箭者向她大步跑来时发出的呼唤。意识已经不甚清明的她,察觉不到自己这已经脱离了危险,迎来了生机的境遇。直至冻僵在岩石上的她,被赶来救助她的男子扯进怀里,打横抱起来时,后知后觉的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得救了。
“夏姑娘你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带你进城,带你去看大夫。所以,你一定要撑住知道么?”
跑动颠簸的摇晃中,年轻男子语调急切的话语声,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真正进入了夏霜寒的意识里,并引发了她进一步的思考:“夏姑娘?怎么,救护我的这位年轻人,原来与我是旧识么?莫不是,这是庭轩带着人来找我了?”
“陆庭轩......我......要见.....陆庭轩......”挣扎着攒起最后一点力气的夏霜寒,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这么句话。随后,认为自己已经把想法传达清楚了的她,终于因为松了一口气的原因,而安心、踏实地坠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只不过,跑动着抱着昏睡过去的夏霜寒快速靠近不远处的马车的年轻男子,事实上,却并不是她一厢情愿所以为的陆绍云的战友,而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襄阳王世子的贴身护卫——李青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