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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岁那年柳宁是将柳宝坤赶出门的,可妈妈是个心软的,毕竟十数年的夫妻情分犹在。在柳宝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母亲收留他,说自己会痛改前非努力赚钱后,柳宝坤又挤进了那个破落的小屋子,为了避嫌,母亲在屋子中间拉了一道帘子,值当作两屋使用。但终究多有不便,柳宁便独自在外间的厅里打了地铺休息。

    起初,柳宝坤真是洗心革面,每日外出营生,回到家还揽下了家中所有活计,夫妻二人辛劳,倒也攒下了些积蓄。为着两人的手艺都不错,两下合计,盘下了个铺面开了个小餐馆。虽是辛苦,日子倒也过得稍稍滋润些,店里生意好时,柳宁放学放假的时候也都在店里帮忙,跑腿招呼客人。每日营收下来也是不少,柳宝坤说还了债再存些日子,便可换个大些的宅子,不让柳宁母女再受苦。赵氏和善,对于柳宝坤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柳宁却始终放心不下,总是劝妈妈小心驶得万年船。可柳宝坤看起来实在已经痛改前非,不仅在餐馆忙前忙后,对赵氏的父母也是百般孝顺。债一点点还清,日子也慢慢好起来,柳宁想,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小破屋子了。

    可终于,柳宝坤还是辜负了她们母女二人。在餐馆开张的第三个年头,柳宁发现柳宝坤总是夜不归宿,或者在半夜出门,问起来总是推说餐馆里有客喝酒,要么就是店里没货了,要去上货。柳宁半信半疑,但近来自己也没去店里帮忙,看妈妈拿回来的钱也并不见多,柳宁开始提心注意了。腊月二十六的那天晚上,柳宁冷的睡不着,紧紧把被子裹在身上,心里想着明日里还要找妈妈要床褥子,过年的时候如何找美瑶出去玩。这时她听见细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柳宁微微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动静。是柳宝坤。穿戴整齐但赤着脚,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过柳宁身边,站在衣架前翻了翻,又回头向屋里和柳宁处看看,见安全无事,复又小心的打开门,提着鞋走了。柳宁知道,他这又是去“上货”了。但柳宁觉得不对,立刻翻身起来去摸衣架上妈妈挂着的包,那里本放着不是钱,可此刻,那只绣着牡丹花的小包里,什么都没有。柳宁立刻开了灯叫醒母亲,两人只能先安慰彼此,柳宝坤只是去上货,临近年底要采办的东西多,可柳宁总觉得不安,右眼皮止不住的跳。

    柳宝坤跑了。

    在过年前三天,带着家里可动用的所有钱,跑了。赵氏强打精神去餐馆张罗,可却发现,餐馆里本该置办齐全的货品,空空如也,店面上的钱也是所剩无几。家里的钱也已经无法支撑着餐馆经营,赵氏提前关了铺子,在外只贴上了回家过年的字条,失魂落魄的回来了。柳宁在家里盘点家里的所有物件,发现之前外公外婆送给自己的金项链丢了,妈妈的嫁妆首饰也不翼而飞。好在赵氏听了柳宁的劝,藏了一部分银元在床底下的破窟窿里,不然真是年都过不下去了。

    这次的变故终于让赵氏清醒,人但凡沾上赌,是很难戒掉的。在外祖家过了年,赵氏与哥哥商量一番,带着柳宁再一次搬了家,这一次的宅子离柳宁的学堂更远了些,但院落干净雅致,屋内陈设也甚是整洁。房子的主家躲避战乱去了新加坡,于是就空闲下来,交由牙子打理。见赵氏母女俩可怜,价钱上也是让利了不少,只是租期长些,至少要三年。赵氏和柳宁商量着手里的积蓄不多,再除去柳宁的学费和练琴的费用,距离自己买座宅子也是遥遥无期,便同意了。再盘算着有一年多的光景,柳宁毕业了,也能找些活计贴补。母女二人在此住下,除了外祖一家,谁也不再来往。

    柳宁对于这一点也是不同意的。在跟社团里的学长学姐们接触以来,她知道了太多上大学的好处,她知道女孩子也可以在社会上站住脚跟,自力更生。她越发喜欢跟着这些学长学姐。赶上时机,柳宁还会参加他们的聚会。她终于见识了冯哥真正的模样。离开了校园的束缚,冯志伟就是一个开朗的大男孩,和这些弟弟妹妹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对于柳宁出现在这个圈子里,冯志伟初时还有些纳闷,他们的聚会从来没有二年级的小屁孩参加。但家中一次次变故让柳宁整个人成熟很多,冯志伟慢慢知道了,这个小丫头也是个小孩老脸,熟了就还是个小丫头了。

    柳宁在一次聚会上郑重其事的向冯志伟致谢:“冯哥,一直都还没当面跟您说句谢谢,去年我被车撞,多谢您送我去医院。”学长学姐们不知道这个中情由,七嘴八舌的问这两个人。此时的冯志伟已然微醺了:“哈哈哈哈,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你可是太胖了!抱你上车,可是压的我胳膊都疼。哈哈哈哈还有你哭的可是太丑了哈哈哈哈,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小脸呦~”柳宁一时气急,用桌子上的手帕扔他:“我就知道!就不该说,谢什么谢!哼!”柳宁气的脸都鼓起来,冯志伟拿着手帕转到她身后戳她肩:“呦呦呦小气鼓,行了行了,这不是逗你嘛。哥哥给你买糖吃昂。”小气鼓,柳宁又多了个新的外号,之前她被冯志伟称作黄花鱼。每次外出聚会或者表演,柳宁都会站在最边边上,如若没有人叫,她定然会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这一点没人知道,只有常常坐在观众席里的冯志伟发现了,于是他就笑称柳宁是条黄花鱼,贴边走。笑是笑,每次冯志伟都会招呼人把柳宁拽到中间,柳宁的声音不算是最动听的,但是从小的钢琴底子让柳宁有着绝对的音准感,她就像社团里的第二架钢琴一样,无论多难的乐谱,只要有柳宁在,一定是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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