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来仪,最忙的应属灶房了。内务由打点完毕也便妥了,只有这一日三餐天天要做,又要循着新到贵人的心气,半点马虎不得。
王家兄妹来的前三日,通州王府已派人送来了纪述着公子小姐日常内务饮食习惯的帖子,好叫府里先行备下。放勋倒无什么特别要求,只这维桢记述帖子洋洋洒洒好几十页,细枝末节,详无巨细,从小姐的起居住行方方面面作了规范,对灶房的要求是,旁的忌口按下不表外,每顿还需一只烤乳鸽。
灶房也便应着要求备下了,特选了通州当地最茂山林放养的乳鸽,捕了一笼,只挑三个月大的,多一日都不可,照例来说口感最丰,肉最细嫩,又经乌衣巷内的老御厨巧手腌制,内嵌玉露珍馐,炭火慢烤两个时辰,待到外酥里嫩后以明火微炙焦皮,摆上玉盘,饰以樱桃,意寓凤凰衔珠,吉祥安泰。烤乳鸽做得之时,虽灶房里已五味杂陈,却独独乳鸽散发漫屋异香,引人垂涎,惹得婢女们纷纷过来张望。
“到底是我们老御厨,这等手艺只教那通州小姐打开眼界!”瘦婢女道。
胖婢女却赶紧捂了她的口,轻声道:“那维桢小姐可忌讳着‘通州小姐’这名号呢……”
“这是为何?”
还不见胖婢女回答,却听灶房门口谢全的亲信管事张炳亲自来了灶房监察事务,一声肃令:“午膳备妥了没?”婢女们赶忙散去各自干活,瘦婢女回话:“刚做得维桢小姐的乳鸽一枚,张炳叔看是一样样送去还是一同送去?另几样菜也快出锅了。”
“一同送去罢。但手脚可要快着点。”张炳扫一眼灶房,见婢女厨子各司其职,炉灶全开,青烟吹腾,场面热烈紧迫如战事行军,便也满意颔首,转头去府中巡察其他事务去了。
少时,一番忙碌之后,维桢小姐的午膳全部做得了,但左等右瞧,也不见维桢小姐的内务婢女们来传菜,可如此一来,其它菜还好说,乳鸽凉了便大失水准了。派人去传话,只打听来那头婢女们正打点着内务,也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开身,灶房里的婢女们更急了,要是耽误了午膳,怪罪下来还不是得她们担着,胖婢女甩了手中面团道:“不如我去传得了!”
初梦听了回头一瞧,胖婢女身周腾起一阵白烟缥缈,原是正和着面呢,水也方加上正是需要揉打之时,便放下膝前涤着的一筐蔬果,擦了擦手道:“还是我去罢。”
胖婢女闻声道了一声谢又兀自紧张地伺候起面团,初梦起身整了整略显松散的发髻,又扯了扯浸润了一朝油腻的婢女制衣,从旁掌过一张红酸枝镂空镶边木案,将几盘热腾腾菜利落地置于案上,每一盘又覆上了特意依盘打制的银镶金边玉顶小盖子以保持菜肴风味与温度。初梦装盘妥了,用尽全力一提,竟第一下未端得动,她又试了第二下,终于勉强端起,晃晃悠悠好似木案牵着她似的便向厢房蹒跚奔去,背影留得胖婢女和老御厨一阵担忧,这木案加上菜碟足有几十斤,这小身子骨半路险不会摔了罢。
好在一路虽东摇西摆,到底还是平安传到了维桢所住的厢苑,屋内外依旧有婢女做着收尾打点的活,莺浪正立于檐廊之下监视着她们。
“传菜的,你怎的才来,小姐肚子已叫了三巡了!”莺浪见了初梦,赶紧打起帘子助她进屋。
“今日人手不够,怠慢小姐了。”
初梦一路奔得急迫,又身伏重物,落脚小姐里屋时已然喘息如牛,加上前时在灶房熏了一身热气,颈上已然凝起一层香汗丝雾,只痉挛着手臂将木案置于小姐餐桌上,一样样往桌上卸菜,房内顿时香气四溢,叫人垂涎。初梦边摆边道:“此是酿炙白鱼,此是三套鸭,此是梁溪脆鳝,此是水晶肴肉,此是大煮干丝……此是小姐点名的烤乳鸽。”
维桢正于窗棂前遥眺湖景,头也不转,只用眼角流光一撇初梦及桌上的菜,冷声道:“嗯。卸完了便下去罢。”
“是……”初梦踟蹰了一下,又行礼道,“今日灶房人手不够,怠慢小姐了,请小姐见谅!”
“嗯。知道了。”
“谢小姐宽宏,那小婢先退下了。”
待初梦退离房间,维桢方才踱步行至桌前,以衫袖掩着鼻息。这满桌佳肴不论形色香味都是上品,而维珍却面若冰霜,冷声道:“莺浪,把这桌菜全倒了去,顺道,叫人把进屋的那一路地砖都擦了。”
莺浪听罢一头雾水,但也只低低应了一声:“是。”
“也未知这王谢二家安的什么心,竟派了一名下等婢女来给我传菜。”维桢又促哼一声,凝眉紧锁,震了震衣袍,她已退下前时锦绣水波纹鎏金华服,换上了一件低调得多的缕金芍药洋绉袍,贴了翠羽钿,但依这府里的眼光瞧来依然贵气得炫目。
“莺浪倒是见王府待我们也算是花了心思的,小姐且瞧这烤乳鸽,比咱通州府里烹得更好呢。”
“你要吃么,那你拿去吃啊。”
“莺浪不敢……”
维桢肃道:“莺浪,何时你瞧事不单瞧表象,你也算是跟着我出头了。你当这菜是为我烹的?全是为他王谢两家的面子烹的。”
“小姐,既然小姐言...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