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有一个老师,特别能说,每节课都跟机关/枪一样“哒哒哒”从上课扫射到下课,信息量砸得台下一片人仰马翻——我之所以敢这么说了,是因为我已经确定这个老师和许苡仁没有任何亲戚关系。
有一天上课,老师在台上“哒哒哒”地讲,许苡仁在下面一边“哗哗哗”地翻书,一边皱着眉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的,我感觉他忙得再长一个脑袋两只手都不够用。
我伸手从许苡仁的便签笺上揪下来一张,画了一个三角形,又折了一折,放到他手边——小时候我们村里连条像样好走的路都没有,几乎下一次雨就变一次地貌,更别说安什么监控摄像头了。那时候谁家的小孩一旦被人贩子抱走,哪怕家长马上察觉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追,渐渐有人发现说人贩子都是踩过点的,看准谁家经常不关门又有小孩,就悄悄在那家门上标记个三角形,意思是这家被盯上了。后来要是哪家的小皮孩儿老往外跑不沾家,家长就自己在门上画个三角形,以此吓唬小孩不许乱跑。
不许乱跑哦。
许苡仁百忙之中抽出一秒钟捏起那张便签看了一眼,快速地正面看了一遍反面看了一遍,没看懂,丢还给我,并附以一个警告的眼神让我老实点。
我装模作样地乖乖看了十秒钟投影仪,再转头看他时,他又恢复了抬头、低头、目不斜视的状态。
不知道他是经常买同一款眼镜换着带呢,还是他的眼镜就真的是保养得这么干净,永远跟新的一样,若要在我所见所闻之中找出另一件堪与之相提并论的事物,大概就只有雨后的天空了。不过可惜许苡仁的眼镜虽然擦得铮亮,但是眼神却不太好,周围的莺莺燕燕红男绿女似乎都不在他的眼中,包括我——
班里有一个女生,基本符合“白富美”的条件,就是身高不太高。奇怪的是,她每次都爱挑靠后面的位置坐,尤其是实验课之类不太需要看黑板和听讲的课程。经我观察发现,她平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只要许苡仁一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她就变得无比柔弱,恨不得踩只蚂蚁都要上演一出黛玉葬花。
有一次实验课,她一米六的个子非要跑到我们最后一排的后面几组来,我快速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剩余人数,根据分组机制算出小组划分,然后敏捷地跟许苡仁调换了个位置,成功成为她那一组的最后一个人。老鼠发下来了,她眼中兴奋的精光一闪而过,就在我以为她要说“放着我来宰!”的时候,她却嗲嗲地说了一句:“好可爱呀,好不舍得杀呀!”
这个不合时宜的圣母论调成功地吸引了周围磨刀霍霍的同学的的注意,包括许苡仁在内,也困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居然这么简单就成功了?
我也如法炮制,嗲嗲地一拍双手:“是呀,好可爱呀,要不你带回去养吧?”
学生宿舍是绝对不允许养宠物的,更何况从实验室带出去的小白耗子?简直罪加一等。她愤恨地看了我一眼,不自然地轻轻笑着说:“这样,不太好吧?”
我怂恿她:“这么可爱你也不舍得杀它对不对嘛,你带走吧,我绝对不会跟老师说哒。好好养哦!”
我们两个活活僵持了一节课,最终,在我的百般阻拦下她没能把那只小鼠弄死,下课装在口袋里带出门的时候因为引起了老师的怀疑而被发现,我们俩都扣了那次作业的平时成绩。
尽管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嫌,可是哥什么都不多,就是分多呀,哥扣得起!
后来她就变聪明了,一般等到我或是其他组员把实验对象弄死弄晕或者捆好之后她再开始猫哭耗子,捅一刀悲伤一下。有时实验结束了小东西不会马上死亡,她就静静地“陪着它”,让本来能减少痛苦、从颈椎处一“拉”毙命的小鼠活活地、慢慢地,扭曲挣扎而死。
可是,不得不说异性天生相吸,她如此拙劣的演出竟然也引起了许苡仁的注意,在她等待的过程中许苡仁走过来替她行刑,把小鼠安然地送走。
——我在教室中寻找那个女生的身影。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坐到后排来了,最近都经常和另外一个男生坐在一起,今天也是一样,看起来颇为亲昵。
假如我不在许苡仁身边,也许她的小心机早已成功实现了吧?就算许苡仁不开这个窍,可要是有水偏要滴穿了他这块磐石呢?他现在看起来确实专心学业,如果有一天渡劫成功,会不会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情识趣了呢?
偶尔我会想起徐教授那晚的话。他旁敲侧击想打听我说的“那个人”是哪位女同学,我当然守口如瓶含糊其辞,最后他连猜带蒙地说:“你说人家条件好,有多好?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们两人虽然现在学的是一个专业,但是以后不一定能一起就业?”
明知道他这是诛心之言,但好像还是被他成功地在我心里捅了一刀……即使许苡仁不是会利用关系开绿灯的人,可他爹在医科大学任教,家里也少不了有亲戚在医疗系统里扎根已久,根本不需要如何特别疏通关系,可能只要稍微打个招呼说“这是我侄子”、“这是我外甥”,别人就会对他多加关照,给他更多的机会和指点。
许苡仁已经很优秀了,而我,真的有我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吗?我能不论生长的土壤贫瘠与否,能不管接触阳光的面积多寡,都时刻和他保持同步成长,伴他左右吗?
讲台上扫射完毕,下课了,我们两个人去食堂吃饭。
其实以前我和许苡仁吃饭还挺吃得到一起去的,东北大米嘛,我们都喜欢吃各种炒饭盖饭之类,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许苡仁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始狂吃鸡蛋煎饼了,一顿接一顿吃个没完,有时还要吃俩。
那个饼是窗口师傅提前就烙好的发面大饼,谁要的时候打个鸡蛋上去再烙一会儿热一热,等鸡蛋熟了刷上酱就行了,非常节省时间,如果我还坚持去吃盖饭炒饭,那么等我刚刚排队买到的时候,许苡仁早就吃完喝完洗完手,不知道去哪了。
别说以后工作能不能和他进一所医院一个科室了,我现在连跟他吃完饭一起去图书馆都有点快追不上他的脚步。我至少要和他走完全一致的路线,甚至比他走得更快更捷径,才能从容地跟在他的身边。
环视一圈,比鸡蛋煎饼更捷径的大概只有去小卖部买面包饼干了。我一咬牙排在许苡仁身后,轮到我的时候我可怜巴巴地说:“师傅,不要葱,给我少刷点酱,你家的酱太咸了……”
窗口胖师傅好像是个山东人,大刷子饱蘸浓酱在饼面上毫不吝啬地一挥:“呲哩就四则个味儿!”
期中考试完,老徐偶然想起来有一个流落人间的我还未收编,茶余饭后剔着牙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超越呀,怎么样,死心了没有呀?”
真的,要不是看他年纪大……我用尽毕生涵养,体面地回复:“还好,谢谢教授关心。”
老徐孜孜不倦地“传道授业”:“年轻人,要看清现实!既然没看对眼,一直赖着也不会把人家的标准赖低的,还是要少走弯路,趁年轻抓紧时间好好发展自身,才能在竞争中取得更多机会呀!表白了没有?还没表白?早点表白就早点死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