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直直正视着面前的画作。
色彩组成乍然一看十分单一, 几乎只有两个颜色, 但是再仔细瞧瞧, 金粉光影, 色彩过度,配色干净而不单调——绝对是一副很漂亮的作品。
当然,这会儿的方棠并不想要去观摩图画上的学问,她注意的点仅仅在作品对象上。
——一只极为美丽的纯白色大型犬。
白毛上没有一丁点杂色,毛茸茸的, 正咧开嘴角, 绽开一个天使般的笑脸。
样子好看又可爱, 好像还有点傻乎乎的。
方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把笑容收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有点蠢,竟然会对着一张狗的画像露出傻笑。
下面名字写着《Samoyed》。
不知道是狗狗的名字,还是品种。
各种信息掌握都不齐全,但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
她也想养一只。
方棠在那里站了好长时间,直到有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油画和国画, 你选哪个?”
音色浓厚, 带着少年特有的桀骜不羁,还有几分酷酷的味道。
她这才蓦地惊醒,扭过头,正好对上唐放的眼睛。
第二展馆里全是油画作品, 在长廊上一串串, 走马灯似的引导出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路。他身后是一幅巨大的天空, 层云百变, 从他轮廓边缘溢出来。
他眸色深沉,瞳孔乌黑,像是上好的黑曜石。
方棠愣了一会儿,想到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思索一下,慢慢回答。
“油画。”
事实上,她更喜欢水彩画,颜色通透,整体明亮的感觉,总是能让人心情变好。
唐放挑了挑眉,深深看向她的那一眼,有点“果然如此”的意味。他摇了摇头。
“我喜欢国画。”
说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对方棠抬了抬下巴,做出个继续往前走的示意,慢条斯理地抬步向前。
“我从小就喜欢国画——国画能大能小,能精致能潇洒,意境和线条都过于出彩。什么天马行空的想象都能用国画表现出来。但是油画太拘束于色彩和写实。”
真是“唐放式”句型。
方棠笑了笑,不和他讨论油画的好或者不好,只是轻飘飘把话题转移开。
“那你想过认认真真的学画画吗?”
“认真学?”
“走绘画这条路,大学里专业学习美术,并且朝这个方向发展。”
唐放似乎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耸耸肩:“我疯了吗?”
他笑了一声,喉咙里漫上几分轻蔑:“要是哪天我考到全班倒数第一了,我也许会考虑考虑。”
“不一定是差生才会去学艺术,有的人是因为喜欢才学。”
唐放笑着摇摇头:“那叫梦想家,不切实际,盲目追求。以后清醒了才会后悔。”
展馆长廊上一排排梦想家的作品,对他们肆意展示着色彩,旁边好几个画家的名字都很眼熟。
方棠手指碰了碰转角处的植株阔叶。
“我和你想法正好相反。”她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他们。”
唐放眉梢动了动。
这个话题到这里,似乎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他头往右边倚了倚,歪向肩膀,漫不经心。
“这就是我俩的不同。你欣赏他们,我却瞧不起他们。”
“除非他们成功?”
方棠指了指旁边一排排画作。
唐放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对,除非他们成功。”
四周花叶都摆动起来,万般明媚灿烂。
他笑声很迷人,低沉微哑,在这个空间并不突兀。
不远处似乎响起刘妍的声音,清清脆脆说了句什么,很快又消失不见。
方棠抬眼看了看那边。
唐放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停歇片刻,再次响起。
“为什么不去水族馆?”
为什么不去水族馆。
本来活泼的空气似乎打了个旋儿,从旁边逃离。
气氛发生了些许改变,可方棠却连一丝多余的神情都没有。
她认真回答,口吻平静:“因为我不想。”
异常从容的态度。
她笑了笑。没有给他反应时间,接着道。
“其实你也不想。”
“你约我,只是因为大家都说,‘方棠没和唐放一起去晚会,却和林澈一起去了’。”
“你不想输给林澈而已。”
已经快要走到画馆中间放满雕塑的圆弧形展览厅,雪白建筑的上端开着天窗,从那里漏下来的一束束光芒都是雪白的。
唐放脚步慢慢停下来,身子也跟着慢慢摆正。
“你就是这样想的?”
“你不是这样想的?”
阳光突然变得很烫,烫到人想要躲开。
方棠看着他,没有修改自己的说辞。
一瞬间情绪纷杂动荡,滚滚拍上礁石岸。
他脸色发青,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说错了。我是有病。”
唐放眯起眼睛:“有病才会约你。”
背后雕像咧着嘴大笑。
方棠还是面无表情。
他脸色发青,勾了下嘴角,大步流星的离开。
***
三个展馆全部参观完,才三点半。
一行人都没了继续玩耍的兴致,各怀心事地往回走。
眼看唐放黑着脸,凶巴巴的,一副随时要干架的样子,黄芷薇忍不住挽着方棠,把声音压到最低。
“唐放那边,好像也出了点什么问题。”
“什么?”
“我听他和妍妍说,好像是被一个朋友误解了,很不爽。”
方棠笑笑,没说话。
“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开开心心进去,哭丧着个脸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画展上撞鬼了呢。”
黄芷薇重重叹了口气,嘟哝。
“我撕万年历的时候,明明看见上面写今天宜出行的啊……”
方棠还是安静的笑。
就像小时候大街小巷的标语让“远离迷信,相信科学”一样,到车站之后,黄芷薇很快发现,今日最不宜的就是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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