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反抽出的冰剑。青荷冷眼低眉,正碰上墨影抬首怒视的紫眸。而目光交错之间,便是刀剑之间剧烈的拼撞。视角急转下,正见得近旁呆傻的画皮,青荷紧皱的眉更是深锁了几分。麻烦的役鬼,连怎么保命都不知道。
剧烈的一声碰撞,剑气与刀芒直接掀开了几米远的地方。而一旁的东西包括近在咫尺的汪筱沁,却都未受一点波及。汪筱沁周围,已经被青荷四周淡淡的寒气所笼罩,使得她有些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影伶俐的一个转身,堪堪错开青荷的攻击,便见得那白骨被寒气所围,顿停了步子道:“别告诉我说,你在保护她。”
而青荷则也收了剑芒,冷言道:“它若死了,对我是不小的麻烦。”
“伪君子!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姐姐怎么样了!”抿了紫眸里剧烈收缩的金瞳,他已经按奈不住骨里骚动不安的血液,他几乎已经压抑不住要杀掉这个人的冲动。想起那一抹柔弱的背影,又见得那发着红光的骷髅,他却是一句其他沉稳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青荷当真懒的与他们分说,直接手里继续画着刚才未完的符。过未许时间,他终是淡然言道:“她是我的役鬼画皮。”而后,便不再言语,直接做了个繁复的手势。片刻之后,汪筱沁的身边又再次出先了那个银白色的大门。
墨影一滞,手里的岚冰匕晃了几晃,竟让他有些拿不稳的感觉。而后他不自觉的就听见自己的喉里紧了几紧之后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画皮?她,不是初凝?”他已然看不清楚被青荷那寒气所笼罩的白骨模样,除了紧紧的捏了拳头,他一点多余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从一开始你们认识,她就不是。”干脆的解释,完全未有拖泥带水。直接干净的撕开表面,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一边呕血的煜白,慢慢压了心口沉重的血霭,苦涩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画皮,生食女子血肉,剥其皮置画其上,而后披之成为该女子,一步玲珑,一眸似水,终为女鬼。”那轻飘的话语,仿佛一字一字悬浮在半空,摇摇晃晃,落在所有人耳朵里,都是那么无力而苍白的。
汪筱沁在那一片模糊的寒气之中,已经看不清楚对面煜白与墨影的表情。那句轻缓的话薄稀的带着煜白一贯清和而安静的音色,却失去了初见时那温暖的弧度。依稀浮现在眼前二人的模样,似生了许多青苔,只不过短短一瞬间的时光,就已经苍老的让她记不起当初一点点的温暖与感动。
人生若只若初见。
淡淡的,在那句话过后中的沉默之时,三人都想起了这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的声音,真好听。”第一次见他,他为煜白,她为秦卿。
“水心沁,水心沁……水水,行吗?”第二次见他,他依旧为煜白,她为初凝。可他,唤她水水。
而此刻,他叫她,女鬼画皮。
片段,过场,一场烟花一般急剧的在眼前扑朔着。错落叠加在一起的光影流年,蒙尘旧事,原以为过眼之后便是云烟的消散,却不知此刻想起之后,竟是如同生长在眼睛里的血肉一般,一拔出,便是血肉模糊的疼痛。煜白,煜白,我认得你,叫煜白。可你,究竟是未认得我。
这只如初见的痛,竟让我记不起你的面容。是温暖还是寒冷的怀抱,是清和还是悲痛的嗓音,都已长满青苔,一翻手,就是转身错过的悲伤。可这伤,终究只有我一人承受。
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流泪的。然而,触手可及的冰冷森然,便是她无可奈何的一声无言的苦笑。
为什么,有了想哭的理由,却是微笑的痕迹。难道,我终究是入戏太深,竟无法对自己悲悯。那苦笑,在骷髅头上,终究是显示不出来的。依旧是呆板恐怖的骨头错落,没有一丝任何表情的变化。
张了张嘴,她终究是做了决定。
“我知道只会找麻烦给你的我,没资格再提任何要求给你。只是,我还是想求你,让我最后一次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任何违背你意思的话。了了这事之后,我不会有任何违背你命令的行为。不会在与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会象一个画皮生活,会很听话很听话,……”她试图用记忆中学会的传音与青荷交谈,发觉青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知道自己做对了,便是长出一口气,而后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吐了出来。“我发誓,我一定会很听话很听话,你要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只求你这次答应我这个要求……如果,我有一点点违背,就让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天打雷……”她几乎是用尽了残余的心智,她已经没有其他的想法去做些其他的事情,对青荷所有的怨恨都被她强硬的压在了心底。完全是强迫的行为,使得她连说话都是混乱不成句的。她该怎么办,若不能让如冰山一般铁石心肠的青荷动摇,那么她,定会痛苦一辈子。她只是想,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只有最后一个。一时间,她的话,是动摇的,语气是紊乱而疲惫的,甚至冰冷的传音里竟是带着哭泣的痕迹。
青荷没有动。依旧是冷冷的表情与动作。寒冷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愈加浓烈。一分一秒的时间过去,他明明听见的传音,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丝毫无反应。她心里慢慢沉了下去,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终开了口:“虽然你死了我会很麻烦,但这不是你要挟我的理由。”
她终绝望了。有些木然的呆在那里,她已经放弃了思维的想法。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依旧是冷厉的口气,甚至于连表情都吝啬变化一下多余的痕迹。她却是欢喜的如同得到莫大恩惠一般,猛烈的点头看向他去。而他淡然回头,仍是不着痕迹的随手画了几个符。随着那银色咒符闪烁了几下,麻木的骨头里突然得到了如泉水一般的滋润。干涸的骨颈终似生了血肉的声带一般,伴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多了一些不成规则的音节。试着小声的咛了一句,竟是久违的声音,她顿是欣喜的有些不应该。对啊,她本来就是那么容易被一点点小小的恩惠给蛊惑的小女子。
没有再犹豫,她象以前的习惯一般微微张开嘴想去咬上唇,却理所当然的落了个空,只有骨牙交错的啧啧声。她微冷一下,旋而苦笑,发出了瑟然难听的笑声。当真如那戏剧里面鬼怪阴阴的磔磔怪笑。
赶忙压下那难听的笑声,她不着痕迹的站起,走下了床。身边依旧拢着青荷那模糊的寒气,使得她森白的骨头散发着更加诡异的气息。
不意外看到墨影与煜白惊讶而略带惶然的表情,她却是没了先前那刻骨的反应。走到二人面前,她那僵硬的骨腿微微弯了一个难看的弧度,随即一双空落的骨臂试图挽出花礼之中繁复而娇美的样落,却终究只是一个骷髅做着古怪而奇特的动作。她却如丝毫不知一般,固执的做着那繁复而紊杂的女子花礼,那认真的模样,与当年那柔媚倾国的初凝如出一辄。只是,当年是回眸百笑生,如今是低首无人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