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鸿却依旧不为他的怒气所动,慢悠悠道:“之所有没有任何人告诉你,是因为在钟岚入朝受封之前,他就已经被八王给逐出了府邸。你可知道原因?”他顿了一下,纤然的睫毛半阂,鲜有的沉静而玩味,“就是因为,你现在手上的这个宝贝。”挑了眉,簇了一个花然半开的笑容,笑道:“钟岚十六岁之前,一手出神入画的墨宝,深得八王爷喜欢。可十六岁时,倾慕八王义女不成,并密谋私奔,被八王爷发现后,大怒之下将其重重责罚一顿,直接废了其一双丹青妙手,将其逐出门府。凡是知晓此事的人,却是被八王用各种手段封了口。而他却不料钟岚脾气倔强,一双丹青手被废之后,弃笔从戎,凭着出神入化的用兵策略,一步一步爬上了护国将军的位置。连我都不得不赞叹一下,此人毅力与狠辣。若不是血卫察觉到一丝不对,刨根问底,怕是根本不知道,一直与八王看似无任何关系的护国将军,竟是八王曾经的得意门生。”
寒瑟听他说完,将那叠被他摔在桌上的文件再次翻看一遍之后,问道:“你意思,是让我去燕关亲夺其兵权?”
江落鸿摇头,放下茶盏道:“现在不是时候,此人的动机于谁,连我都无法揣测。毕竟他可是手握八十万重兵的燕关将军,若我们轻举妄动,卸其兵权,只能将其推向八王一边。且不说他是否会放八王入关,就单单凭他那八十万重兵,就能将整个京城在一夜之间平掉。若我们太过于相信他,也一样对我们不利,对他的放松,一旦他投旗八王,结局于我们一样。”寒瑟也皱了眉,思索着,江落鸿所言很有道理,可总不能就这样干放着吧?就好比一块鱼刺一般,进也不是,吐也不是。
相比寒瑟的苦恼,江落鸿却很是平静:“你也不要着急,眼下情急之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你亲去燕关,探听虚实。而且,你需要注意的不仅仅是钟岚一人,他有两个心腹,一个军师。那两个心腹,各个武艺高强,底细我已经查清,表面看来似乎比钟岚还要清白。而那个军师,名叫休灵子,是一个道士。这也是另外一个我弄不懂的地方,据血卫调查,此人并不遮掩其行踪,每天除了上香进贡,并没有一丝别的动作。堂堂一个护国将军,竟然封一个道士为军师,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而寒瑟,听到这里,却眉眼猛然一惊,仿佛听了什么惊闻一般道:“难道他是……”
江落鸿迟疑的点了点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钟岚也知道,锦氏一族的底细。就是不知道,这个道士,到底是用来对付你,还是来对付大殿下。所以,殿下,此去燕关,凶多吉少,连我都不一定能确保你的安全。我能做的,就只是替你把朝堂稳住。”
寒瑟点点头,只字片语间,他已经听出此去,定是杀机四伏。敌明我暗,也许就是自己唯一的优势。想到这里,他已定下决心。既然迟早都要面对,还不如经由己手,亲自了断。
他抬起头,准备答应的时候,恍然看见怀里玲珑却一脸茫然的娇艳容颜。心下一怔,就问道:“她,怎么办?”
江落鸿悠然一笑,抿了唇角,站起身怡然自得的倚在窗棂边,低了眉眼,向赏花一般细致地看着帏帐内隐约的娇颜,轻吐道:“棋子。”
两个简单而轻松的字句,铿锵落地,不着一丝痕迹。天边的鸿雁一字而过,云影翳合,朝夕而落,在锦双如泼墨一样的眸里流连出一闪而过的愕然。
只不过,那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寒瑟挑起了唇,半眯低垂的眼眸,流影变换间,若惊鸿翩然,凌厉而不露丝毫破绽。为我天下者,棋子比比皆可为。他毋定而冷然,起先那一丝丝的犹豫与不绝,此刻,判若两人。他平淡而安宁的笑,淡然看曾经颈畔佳人,几再见不得一丝普通情愫,先前那倾国之姿,此刻,宛如被刹那间收在一张人皮面具里面,再也不现点滴情绪变化。
怀里的汪筱沁,紧紧咬着唇,遏制着胸口里滔天的不平与慨然。棋子。对啊,她从一开始,便不过是这位置而已。她怎会看不见寒瑟一双眼里,明了的利用颜色,又怎不懂江落鸿那自信已然的表情。帷幄之间,她一小小画皮,纵使不甘,又能若何?
与寒瑟密谋合作,说白了,不过是换一个人利用自己而已。有甚区别?而自己,却还是把江落鸿的一切目的告诉了寒瑟。包括,让他爱上她这个目的。他听完,便与她当着江落鸿的面,演了这一出。寒瑟告诉她,这不过是瞒过江落鸿,这不过是演戏,不过是为了……利用罢了。
她看着他们二人,波云诡谲,宛如一朝山河在手,仿佛只有天下,才是他们的赌局。她依旧沉默。不愿去争辩,不愿去争取,可心里,却早已做了决定。
为了那小小的愿望,哪怕依旧躲不开这风云起伏,她依然还是要继续前进。不言语,不代表她愿意沉默。不争取,不代表她还是在甘心被控制。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谁也不知道,决定几人命运的,竟然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沉默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