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耸了耸鼻子,若有所思:“你喷了香水?”
怎么每个皇族都能在她身上嗅到味儿?
辛子谣也不想辩解了,点头:“是。我用了带花香的香皂。”
皇太子摇头:“不是花香。”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转而和她聊起了家常。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
皇太子平易近人,语气不带任何压迫感。但渐渐地,辛子谣感觉到了一丝不对……话题越来越偏向令她不安的地方。
皇太子面上还是和暖的笑,而他问的话却是:“听说你有个机器人管家,叫‘辛子光’,你管他叫‘哥哥’?”
辛子谣绷紧了肩膀。
闻蔚知道“辛子光”的秘密。但闻蔚应该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
是谁,让闻喆皇太子注意到了“辛子光”?
双手交握,她慢慢扬起一个笑。
“对。”她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照顾我了。在我心里,他是我家的一员,就像我哥哥一样。”
“嗯……可是我听说,你有一位同胞手足,也叫‘辛子光’。”
皇太子凝视她,脸上的笑缥缈,仿佛笑容后还有一层什么似的:“你将你的机器人起名为‘辛子光’,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位兄长吗?”
辛子谣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
“太子殿下。您调查过我吗?”
皇太子但笑不语。
辛子谣叹了口气。
“那么,我再编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站起身,对着皇太子跪了下去。
皇太子一惊,蹭地站起,踏前一步去扶她,辛子谣却压稳了身体,一动不动,低声道:“太子殿下特意把我召过来,又问了这些话……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皇太子脸上掠过一丝懊悔,他手上用了些力,硬是将辛子谣从地上拉了起来。
辛子谣垂着眼不看他,也没将被他握着的手抽回来,仿佛默认他接下来所要求的一切。
皇太子却自己松开了手,神色复杂:“为了一个‘死人’,值得吗?”
日光透过浅绿玻璃,落在女孩子的身上,打出一片斑驳。
她抬起眼,坚定地看着皇太子:“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值得。”
墙上的秒针走了五格。
皇太子缓缓露出一个笑。
“你哥哥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开心。”他说。
辛子谣也笑,笑容里并没有什么愉悦。
皇太子夸了她两句,然后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一旁立刻有随侍的老管家走上前来,低声提醒他,该到休息的时间了。
“是吗。时间过得真快。”
皇太子自言自语,转过脸来,对辛子谣说了几句临别的寒暄,便让她离开了。
辛子谣走后,皇太子往后一仰,靠进了沙发里。
胡子花白的老管家垂手站在他身侧,静得像一棵植物。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皇太子忽然问,他的目光落在门口——辛子谣刚从那里离开。
回答的是老管家:“是。很不相似。”
皇太子笑起来,笑容一点也不勉强。
皇太子悠悠道:“那是当然的。毕竟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人。”
老管家眉毛都不动一下:“殿下,请慎言。”
隔墙有耳。
皇太子不置可否,他拈起摆在他与辛子谣中间的曲奇饼,尝了一口。
味道很好。可惜某人太紧张了,一口都没吃。
皇太子遗憾地放下曲奇饼,正琢磨着让人带一些去给辛子谣,侍卫走了进来,汇报辛子光已经带到。
皇太子动了动手指,示意侍卫将人带进来。
两分钟后,辛子光跟在侍卫身后,走进了待客厅。
皇太子一反之前对辛子谣的和颜悦色,冷冷地看着机械人。
“你就是‘辛子光’?”
机械人垂着头:“是。”
皇太子盯着他:“看着我,再说一次,你是谁?”
机械人抬起头,他的电子眼里无波无澜。
“我就是‘辛子光’。太子殿下。”
皇太子按在扶手上的右手紧握成拳,他猛地站了起来,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他挥了挥手,侍卫退了出去。他再瞥了眼老管家,后者低下头,退出了待客厅。
皇太子靠在沙发里,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调查过你了。你不是机器人,而是装着大脑的机械体。”
辛子光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已经准备好应对任何苦难的石竹。
“太子明察秋毫。”
没诚意的奉承话。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皇太子瞟着辛子光:“你知道我为什么宣你过来?”
“小民愚钝。”
“我想看看,能让辛子谣跪下来求我的人,长什么样。”
辛子光震惊地抬起头。皇太子指了指他面前的地砖。
皇太子:“就在这个地方,她跪下来,求我不要追究你。”
辛子光的嘴唇抖了抖。
皇太子挑了挑眉:“很感动?觉得她太傻了?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怒意忽然掠过他的眉梢,他抄起一叠资料,丢在辛子光脚边。
那叠资料的第一张上,就印着辛氏兄妹的照片。照片里,辛子光亲着辛子谣的脸颊,辛子谣笑容有些无奈。
乍一看辛子光的行为虽然不太稳当,但也挑不出大错,毕竟两人是兄妹。然而骗得过别人,骗不过当事人自己,更骗不过某个火眼金睛的皇太子。
他冰冷地看着机械人,每个字像要刺穿他的金属躯体:“你说你是‘辛子光’,那么你觊觎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你不觉得恶心吗?”
空气停止了流动。屋内仿佛酝酿着风雷。
机械人垂着头,嘴唇动了动。
“……了。”
皇太子皱眉:“你说什么?”
机械人双手紧紧地收拢在腿侧。他每个音节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像沾着心尖的血。
他说:“在我知道她是我妹妹之前,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不合常理的话,却让皇太子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的面色缓和下来,嘴上却不放过对方:“我调查到的信息是你失去了记忆,是辛子谣把你唤醒。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一睁眼就喜欢上她了?”
机械人沉默下来。
皇太子眼神又开始锐利:“答不出来了?呵,变态。”
“不。”机械人反驳,“我觉得我不是她哥哥。”
皇太子扬了扬眉。
机械人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刚才那句自白而松开,他露出了一种,想描述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神情。
“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有问题。”他尽可能地表达,”我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她的长相,但这些在我脑海里更像是……信息,而不是‘经验’。”
这番话并不好理解,但皇太子却仿佛明白了似的,竖起的眉毛落回原处。
他身上的敌意淡了些,瞥着辛子光,凉凉道:“不论你是不是他哥哥,有一点毫无疑问,你是一个‘死人’。你的大脑和你的人生都已被判了死刑,你现在的苟延残喘,是建立在辛子谣的痛苦之上的。
明白吗?一旦你的事暴露,你会死,辛子谣也会遭到国法的制裁。她的未来就全毁了。要是你还对她有一点点兄妹间的感情,你就知道你该怎么做。
西京女子监狱里每年都会女犯人被抬进停尸间。你不想看到辛子谣成为其中一个,嗯?”
太阳照在阴冷的皇宫里。
刚刚走到宫门外的辛子谣,忽然止住了步子,若有所感地转身望向身后,日光照得她眯起了眼睛。
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与冰?”她对朝她走来的朋友微笑,“你也在这里?……刚从皇女殿下那里出来?”
安与冰:“不,我来找你。”
辛子谣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听说了皇太子召见她的事,担心她无法自己应对,才匆匆赶过来。
她心里微微一软,感谢了他的关心。忽然一只羽毛灰白相间的鸽子扑闪了过来,落在她肩上。
“灰灰?”辛子谣有些惊讶。她认得这只鸽子,也是替安与冰传信的,和中午那只栗白相间的鸽子一来一往,黄金搭档。
灰灰的脚上也戴着一个纸筒,辛子谣取了下来,一面解开红绳,一面取笑安与冰:“我记得灰灰昨天就该到了,我昨天还奇怪明信片怎么迟了。是不是你没给它吃饱,让它半路跑去找吃的了?”
安与冰侧着脸,说:“不,是我昨天放走它后,又半路把它召了回来,所以耽搁了时间。”
辛子谣好奇:“召回来?为什么?它带的明信片不对?”
安与冰“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异样,辛子谣没听出来。
她展开明信片,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笺手绘的人物肖像,画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