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他的话,半晌她也只得干巴巴说出一句:“我知道你在外面等我。”
关行洲忍不住收紧了双手。
他想,为什么明明经历危险的是这个人,这个人是女孩子、是理应被安慰的那一方,可为什么次次都是她来安慰他,连这种时候也只能这样呢?
他……好不甘心啊!
勉强放开自己的手,关行洲拿手背擦了擦脸,再抬头看她时,全幅的动荡之中终于掺入一点冷静:“你刚才要说什么……你说。”
然后他见到,舒窈的脸红了。
刚才智斗歹徒时她脸没有发白,现在却因为他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忽然发了红。
而她的脸红竟然比她刚才的拥抱,还要治愈他的心。
关行洲这时是真正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我想说的话,”轻咳一声,舒窈退后一步,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重新恢复微微仰头看他的模样,“59天以前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今天跟你说什么。我言辞拙劣,决定的同时,又很担心自己到了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也可能说出的话无法表达我真实的想法,为此我写了58天的论文,每天都把想跟你说的话写下来,我原以为写这个会成为每天最大的难题,但是动笔以后,才发现是很轻易的,因为我想对你说的话并不少。稿子太长,我怕忘掉,在飞机上我又重温了两次,确认每一个字自己都能脱稿背下来。”
他呆呆看着她。
“乘务员通知飞机准备降落时,我重温到最后一次,正准备收稿,坐在我后方的人突然挟持了我正后方的爷爷,那一时间所有人都很慌乱,我的稿子掉在地上,被人踩在脚底下,已经不能看了。而我那时候,脑子里也出现过空白,直到我听见后面的奶奶小声讲,那个爷爷有心脏病,她不能令他犯险。”
双眼直视关行洲,舒窈轻声道:“那位奶奶准备代替那位爷爷当人质,他们年纪大概有七十了,我不能见这件事发生。但我不是无私的人,我想到你在外面等我,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让自己涉嫌。但是你从小热心,公交车上看到年纪大的人立刻会给他们让座,我想到这件事,就上去了。”
关行洲眼眶发热:“我什么时候给老爷爷老奶奶让座……我怎么不记得?”
定定看着他,舒窈道:“高三下期刚开学的时候,你跟我坐了好几天公交车,我看见了。”而且不止一次。
关行洲别开头,又一次擦了把脸。
“那个人用玻璃片抵住我的喉咙,我很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忘掉了原本记牢的稿子,那时候我很后悔没有提前把论文收起来。”
“但是后来那对爷爷奶奶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互相扶持,我忽然又不后悔了,因为我发现就算我忘掉稿子,又很害怕,但是如果你在我面前,我还是知道对你说什么。第一件我想对你说的事,”视线始终捕捉着他的视线,舒窈一字一字轻而掷地有声地道,“想跟你道歉。十年前离开没有告诉你我是因为生病,很对不起。那时候我不觉得你会记得我很久,不知道除了家人以外还有别人会为我伤心。但是今天我主动到那个人玻璃片下去,那时候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我出现任何意外,你会为此怎样的伤心。我也这时候才知道,当年我离开,什么都没跟你讲,如果我死在了国外,而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个消息,你的伤心,跟现在也并不会有任何差别。”
“当年轻视了你的感情,我很对不起你。”
“第二件我想对你说的事,还是对不起。”
“四个月前我做手术的时候,这次我想到你,甚至有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但最终我没有说,对不起。”
“这一次我已经知道了,如果我出现意外你会伤心。但我正因为知道了,反而又一次无法开口。我以为这十年来我们淡淡的交往,突然失去了我或许你会消沉一段时间,但这个时间不会维持太久,你迟早会走出来。而如果我告诉你,让你亲眼见到意外发生,那你一定会伤心更久。我不想这样,所以依然隐瞒你。也是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出事但知道你就等在下面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庆幸你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我发生什么,你可以为了我在第一时间产生任何情绪,我才知道这才是你应有的待遇。”
“过去没能尊重你的权利与你的伤心,我很对不起你。”
就像她说的那样,即便没有了稿子,失去写了整整两个月的“论文”,但她面对他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说不完的话,有了许许多多要跟他说的话。
过去二十五年她言辞拙劣,然而今天经历一场意外再面对这个人,她一遍又一遍剖白自己过去的错误,带着要补足过去二十五年所有缺失话语的气势,一遍又一遍对他说对不起。
明明、明明……
关行洲伸手死死地捂住眼睛,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明明什么。
“第三件我想对你说的事。”
他听见她的声音忽然变了,从刚才的坚定不移之中,忽然多出一丝赧然,一丝不自在。
他有些疑惑地移开手,瞧见她又一次红了的脸。
*
“我想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