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满布血丝,恶狠狠地盯着谢诜。身为久病之人,究竟是多大的恨,撑得他做出这等模样?
“谢诜!”他蓦地大吼起来,“别做出这副样子!你要记得,是你输了!”
因着久病,这般说话极费力气,孙九郎不得不退了几步,一手撑着柱梁,佝偻着喘气。
谢诜却依旧背脊直立,神情中满是淡漠,似乎如今受难的,是孙九郎。
他垂目看着柱梁边的孙九郎,给了些刻意的怜悯,只道:
“你受谢家多少恩惠?如今落得小人行径,又有甚好得意?”
此话既出,孙九郎双腿骤然一软,直有些站不住。
小人?他如今,竟成小人了么?他自幼研习儒道,受孔夫子教诲,是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的状元!
那个琼林宴的座上宾,御街打马的少年郎,他是天子门生啊!岂会是小人呢?
他直直摇着头,似是自语:
“不!我没有叛国,我只是与金人谈条件,那不是叛国!”
“你胡说!”孙九郎猛地抬起头,“谢诜你胡说!”
“呵!”谢诜一声冷笑,似乎再多说一句,便是脏了自己的唇齿。
不知为何,孙九郎一时竟被震慑住了。他身子有些抖,踉踉跄跄地行了两三步,一把抓上谢诜的衣袖。
“二伯父,”他又变得谦卑起来,“我只是要芝娘,我没有叛国,我不过是要带芝娘回家。”
“你允了我?”他紧拽谢诜的袖,像是哀求,“允了我,我便放了家里人。”
“家里人?”谢诜闷笑两声,“你姓孙的,从来不是谢府家里人!”
从来不是!
孙九郎忽自嘲地一笑,顺着柱梁,直跌坐在地。
“你委屈么?”谢诜接着道,“你扪心自问,自回汴京,你的所作所为,是为着芝娘,还是为着你心里咽不下的一口气!”
孙九郎蓦地愣住。
为着什么呢?口口声声皆是谢芝,可真是全心为了她么?
一定是的!
孙九郎在心头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是的!他待芝娘那样好,连她去世亦不忘接她回家,一定是的!
否则,又能为了什么呢?
果如谢诜所言么?
不!不会!他没有私心,没有赌气!与金人勾结,于谢府大动干戈,俱是为着芝娘啊!都是为了她啊!
只听孙九郎喃喃道:
“我不是小人,我没有叛国……”
谢诜冷眼看着他,只觉像个跳梁小丑,可怜又可悲。
“自欺欺人。”谢诜叹道。
闻得词语,孙九郎是彻底恼羞成怒了!
他收起了谦卑,又变作适才那副凶狠模样。他扶着朱红柱梁缓缓起身,忽扯了扯嘴角,寒意逼人。
只见他朝门外道:
“来人!”
门外霎时光灿灿的一片,一群金兵直直涌入。
他们身上挂满了奇珍异宝,皆是自谢府搜刮而来。金兵从未见过这等富贵,无不兴奋至极,笑得龇牙咧嘴。一时之间,玛瑙、珍珠、珊瑚、金银,盈盈满身。
宝石成阵,颇是耀眼,谢诜由不得蹙了下眉。
只见金兵手持兵刃,押着谢府众人,连打带骂地推了进来。见着稍有姿色的女眷,又自作一番调戏,直教人不堪其辱。
男丁们皆被死死制住,动弹不得。女眷们相互搀扶着绻成一团,诚惶诚恐,哭号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