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里,陈酿与七娘只在农户借住。
夜已深了,陈酿早已浅浅睡下。七娘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邓容君,这个姓名,究竟是谁呢?
七娘思索了一整夜,恁是想不起!忽而烛光一晃,也不知是否通了灵性,七娘猛地记起。
邓容君,不正是开封府邓府尹的妹子么?从前在谢府莲池见过一回,是五嫂陪着。似乎,还与二哥议过亲事。
想那时,她打扮虽不华美,却端端的一派官宦气度。哪似如今,寻常衣裙之下,可怜兮兮的,难怪七娘认不出。
只是,七娘眼下亦是一番落魄,比之邓容君更甚。她又作小郎君装束,从前不过匆匆一面,邓容君自然也是对面不相识了!
看她们的模样,想来,亦是因城破出逃。
这般官宦人家,一路之上,也见过不少。
他们为避祸端,皆轻车简从,佯装成百姓,一应值钱之物亦不敢带。否则,城破时虽乱,又岂是好混过的?
这位邓府尹,虽是谢府一手提拔,却不似谢府,树大招风,引人注目。故而,零星女眷尚得勉强保全。
七娘心道:若父亲是个寻常官吏,从未权倾朝野,那家中长辈姊妹,是否也如邓家一般,或可苟全性命于乱世?
思及这些,她越发辗转不已。
陈酿睡在邻靠的屋子,与七娘不过一堵纸墙相隔。
时有农家多子,又没钱盖房子的,便将现有屋舍拿浆成的纸板隔开,到底比济济一堂要体面些。
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法子遂在农屋修筑中越发常见,
师徒二人投宿的农家,很是清贫,亦用了纸墙的法子。
一纸之隔,足以让陈酿听清邻屋的动静。
他本就未敢睡太沉,经了王婆子一事,陈酿待陌生人事总留有一分防备。七娘那处稍稍动弹,他便猛地惊醒,生怕有甚意外!
“蓼蓼?”他唤道。
七娘闻声,转过头对着墙,应声道:
“酿哥哥,我在。”
听她回话,陈酿方才放下心来。
他又道:
“怎的还不睡?明日要去渡口乘船呢!快好生歇息!”
七娘倒也老实,毫不遮掩地便道:
“睡不着。”
陈酿闻声一怔,到底还是那个任性骄纵的谢七娘。
二人一路行来,遇着不少事,七娘亦学会委曲求全,随境忍耐。只是,骨子里带的娇娇贵气,总在这些小事上显露无遗。
陈酿心道:如此也好。
她本心如此,若因着国破家变之事失了本心,变作与寻常女子无二,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陈酿视谢府,也算得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他自知她心中为何所忧,为何所困。
只是,幸而,七娘那份赤子之心,并未随境而改。
他默了一瞬,只安抚道:
“蓼蓼,纵然心中有事,亦要兀自保重。既知努力加餐饭,更要努力加睡眠。”
七娘隔墙闻听他的言语,温润又厚重,这般依靠之感,是足以安抚人心的。尤其,在眼下的世道!
七娘深吸一口气,兀自一番微笑,遂朝墙头道:
“酿哥哥,给蓼蓼讲个故事,伴我入眠吧!”
陈酿一愣,转而笑道:
“已是及笄之人了,怎的还要听故事入眠?如此稚气,岂非与三岁小童一般?”
七娘也不恼,只紧了紧被子,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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