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七娘一双澄澈眸子,直望向陈酿。她泪眼朦胧,面上尽是未干的泪痕。
那一刻,她的眼中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对故都汴京的眷恋。唯一有的,只是来自内心深处,最纯粹的质问。
陈酿亦转过头看向她。霎时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天色越发暗沉,烛火依旧摇曳。晃上窗棂,正映出两个不浓不淡的影。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七娘哪里是问他的眼泪呢?她分明是叩问他的心。
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若身旁是许道萍,七娘是死于金人之手的人,自己会是怎样的心绪。
但这些假设,皆是不成立的。正如他自己方才所言,人生,是容不得假设的。
陈酿深吸了几口气,直视七娘。适才的哀楚满怀,愤怒愧疚,已俱化作了神情中的坚毅。
只见他正色道:
“蓼蓼,你不会死。没有这个‘如果’,我不许有这个‘如果’!”
七娘闻言,神思有几分闪动。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陈酿,眼泪也不知流了,脑子也不知转了。似乎天地静默,此刻唯他二人。
忽一阵风过,摧得烛火微晃。
七娘亦跟着一颤,猛看向烛火,方才被拉回神来。
她顿了顿,抚着鬓边白花,只低声道:
“说来,酿哥哥与我非亲非故,按理,是不必管我死活的。”
一语既罢,只见七娘神情空洞,恍然间,是从未有过的游离与疏远。
陈酿猛打了个寒颤,压着声音斥道:
“你胡说什么!”
“况且,”七娘叹息一声,接着道,“家人北上受难,我这也是苟活。呵!原没什么意思!”
陈酿闻言,渐渐紧蹙了眉头。
他的声音依旧深沉,神情依旧严厉。
只听他道:
“萍娘拼了一条性命,谢府众人忍辱北上,便是为了听你说这样的话么!”
陈酿少有如此厉色地与她说话。七娘心下不知作何感想,只不住地垂泪,又紧咬着唇。
她默了半晌,方道:
“太累了!我以为我可以撑,我以为我可以忘了汴京的一切,重新过日子。但酿哥哥,我做不到。你我都知道,不论许姐姐的死,或是家人的受辱,我心里终究过不去的。真是,太累了!酿哥哥,我乏了!”
想来,她大表姐与大表姐夫本是帝后之尊,如今也不过是金人的阶下囚。更莫提谢府众人了!
有时她梦中哭醒,背着陈酿,却是想也不敢多想半分。
七娘依旧跌坐在地,撑着地板,她近乎哀求地望着陈酿。
陈酿的情绪亦不大好,他咽了咽喉头,只道:
“你以为只你一人于心不安么?只你一人累得撑不下去么?我堂堂七尺男儿,十年寒窗,眼看着故都付之一炬;眼看着……”
他一时哽咽,只望向案头一对红烛,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许久,只听陈酿一声轻笑:
“有时真个觉着,百无一用是书生!”
“酿哥哥……”七娘蹙眉轻唤。
陈酿叹一口气,扶直了七娘的身子,凝视着她道:
“谢蓼,便是你此刻死了,你许姐姐能回来么?你的家人能安然归宋么?还有汴京,能恢复如初么?”
陈酿这三问,倒是问得七娘不知如何答话,只作一番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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