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大夫垂下眼,心头越发揪成一团。
何止是不治!
他深蹙着眉,不愿抬头:
“老夫才疏学浅,不会治。”
袅袅近前一步,学着朱妃的逼视,只道:
“是不会治,还是不敢治?”
薛老大夫背脊一僵,退后行了个揖礼:
“老夫惶恐。”
惶恐?
惶恐,不正是不敢之意么?
袅袅打量着他,一时有些瑟瑟发抖。
他不敢治!
谁让他不敢治?
她双手在袖中紧紧攒成拳。
除了完颜宗廷,没有旁人!或许,还有王妃!
袅袅又看向薛老大夫,他始终不曾抬头。
一个人垂着头无非两个缘故。
一是害怕,二是羞愧。
而眼前的老人,更像是后者。
袅袅深吸一口:
“你是谁?”
薛老大夫一瞬绷紧了脸。
他蓦地抬头,皱纹被撑得就要断裂。
“你记得?”他咽了咽喉头。
袅袅瞳孔发颤,尽力稳住自己。
她屏住呼吸:
“我记得。”
这似乎是她头一回使诈,害怕又刺激。
薛老大夫乍一声笑:
“谢七娘子,应是看不起老夫吧!薛氏一族,满门御医,却出了老夫这般没有医德的大夫!只怕你姐夫的在天之灵,亦不会认我这个叔叔吧!”
袅袅紧握住桌角。
谢七娘子?
不正是朱妃口中的表妹么?
那个与自己长了同一张脸的表妹。
她到底是谁……
自己,却又是谁……
袅袅屏住呼吸,忽质问道:
“你是在愧疚么?”
“抱歉。”薛老大夫道。
袅袅忽笑了:
“适才你说,我已大好,却还要吃药。”
她指着吃剩的半盏:
“这药,是让我记不起吧?”
“谢七娘子,”薛老大夫深深作了一揖,“老夫惭愧。”
“不用。”她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弥补。”
薛老大夫蓦地一怔。
袅袅扫了一眼药箱,目光又落在薛老大夫身上。
“帮我记起来。”她语气恳切,却不容置疑。
薛老大夫瞳孔放大,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是中计了!
他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子,还是从前一般的眉眼,却又与从前不同了。
而自己本是翰林医官院院判,如今……
呵!为求苟全,医德全无,助着金人害这小娘子。
薛老大夫叹了口气,又垂下头:
“那药你别吃了。”
说罢,他便侧身越过袅袅而去。
袅袅呆滞愣在屋中,待回过神时,屋中已然空空如也,唯有自己一人。
“侧妃!”
又是玉戈的声音,袅袅不耐烦地蹙蹙眉。
“梨已炖上了。”玉戈道,“午睡起便能吃了。”
袅袅敷衍地点了一下头,思绪还停在方才。
薛老大夫口中的谢七娘子,朱妃口中的表妹,果真是自己么?
袅袅蓦地打了个寒颤。
她四下看去,一切陌生又疏离。
自己是谁?
究竟是谁?
………………………………………………
次日,袅袅焦急等待着薛老大夫的复诊。这一回,她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谁知,等来的却是位新大夫。
袅袅紧抓着桌角,猛地弹起:
“薛老大夫呢?”
玉戈与新大夫面面相觑,欲语不语。
“侧妃,”玉戈怯怯道,“薛老大夫他……他年事已高,昨夜里去的……”
袅袅双腿发软,猛地坐下。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袅袅双手环抱,忽觉一阵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