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各州府县镇的衙门放例子钱一事,在本朝开国之初就被命令禁止,太祖严禁各级府衙再行此事,可这西北……开国已是近百年,居然还保有前朝的旧习。
这事朱瑾睿知道吗?
曲清言刚涌起这道年头就暗自摇了摇头,朱瑾睿那人虽然人冷话少可绝对不是傻子,他到这西北已有一年,这等事又如何会不知。
难怪他原本已是拒了景帝的传召,中秋大宴并不准备出席,结果还是赶在最后一刻进了京,这民风开化怕也只是一个幌子。
他想要的是有人能当他手中的刀,将这西北隐在暗处的问题全部掀到明面,然后是整治还是特赦可以去同景帝讨一个说法。
曲清言靠在椅背上,突然就想到若是那日她同余有台没有出长安府,他会寻什么由头将她弄到这寿阳县来?
想到那日在官道上,朱瑾睿那样逼迫她给一个回答,她就觉无比可笑。
这种男人心机深不可测,她从今以后只适宜敬而远之。
她紧紧的攥着账册,突然扬头看向冯典簿:“这西北可是大部分县镇都做这种放印子钱的事?”
“是,几乎所有的县衙都会私下里放印子钱来贴补,大人你也知道这西北的动荡不是一日两日,要说这里同江南一般是鱼米之乡也就罢了。
“您也看到这里穷成什么样子,朝廷不给贴补,每年又一个铜板也不少要,这不也是都逼的急了。谁都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可不做不行啊。”
冯典簿这番话说的似是极为合情合理,只曲清言账册翻至最后就已是发现印子钱的去向中只一部分是贴补进了县衙,另外一部分都被县内这些官员瓜分掉了。
曲清言合了账簿,心下的叹息已是止不住:“长安府府衙私下里是否也会放印子钱?”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事由来已久,一直无人来查怕是也会私下里偷偷放上一部分。”
从上到下全部连成一片……
她要如何做,是同流合污还是假装保有读书人的风骨直接将此事揭发?
想到那所谓的读书人的风骨,曲清言猛地一拍书案站起身来,难怪那朱瑾睿一直强调要真正的有学之士,但凡是拿到一甲之人,心头肯定会存着番不愿同流合污的傲气。
若她是这个时空的土著,此时怕已是一封奏疏递到豫王府或是或是直接递到京城。
朱瑾睿想要的就是有人将这事光明正大的揭开,再不是藏在暗处各级衙门做私账。
她背上带着冷汗心头却已是有些畅快,想通这其中的关键朱瑾睿的算盘怕是在她这里要拨不响了。
“明日明日到街上还有乡下去统计书院和私塾的数量以及生员的具体人数,若是能打探到县内的读书人的具体数量便是最好。”
不论是同福楼还是县衙中的私账她都准备先这般压下,朱瑾睿只要不追问她就只当没发现。
“大人,咱们县中的读书人还算是这临近几个县中最多的一个,您将开化的地点选在这里当真是明智的很。”
冯典簿很老道的避开曲清言为何会到此,只当这是她自愿到寿阳县来历练。
“一旦有了秀才功名就不会被征兵,家中还能减免赋税,这等好事为何这西北还是极少有人愿意读书?”
去清言你不知这冯典簿为何会变得如此上道,只他听话好用她也懒得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这典簿一职虽说只要身具秀才功名就可担任,可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小算盘,她在这里还没有任何根基,又何必去多此一举。
这话似是问到了冯典簿的心里,他将话匣子一拉开,就又说道:“大人,这中了秀才的好处谁都知道,出了门都能被人叫一声秀才老爷,这在西北已经算是天大的喜事。
“可这秀才也当真是比举人还难考,县试四场,还有府试,每一级都要筛掉不少人,而且大人您应当知道考秀才那是不会抄朱卷的。”
不抄朱卷只做糊名,这背后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太多了。
曲清言当年十二岁就能得中秀才这中间就同曲伯中脱不开关系,他身为县试的主考官可是让曲清言拿到了四场考试的案首。
冯典簿再没明说曲清言却已是明白,秀才、举人、进士一向都有定例,一人得中就极有可能将旁人挤去。
若是再有人用些不光彩的手段……
曲清言突然就想到镇上的那个书院中,那名管事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帮他们得中秀才。
“这是县衙中开源的一部分?”
她问的很是不客气,让冯典簿还稍稍有些赧颜。
“大人,县内的情况您也知道,县衙中一众兄弟也都要吃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半日中得到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多,曲清言挥了挥手示意冯典簿可以离开,她站在窗前,想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突然摇头呵呵笑了起来。
都说难得糊涂,就是景帝面前曲文海他们这些阁老都揣着各自的小心思,不过是一个西北县城中,她又何必太过计较和认真。
冯典簿如此干脆的同曲清言摊牌也有他的用意,这县内的情况就是这般,多年来从未变过,之前的几任知县也不是没想过去整治。
只是整治的结果就是妥协。
身处这样的环境中,背后又无人支持,胳膊如何能拧得过大腿。
他会这般告诉曲清言也是存了让她自己去做决定的心思,是不是想要折腾一番,他们都无所谓。
曲清言自然是要做一番面子上的事,这整个西北都在朱瑾睿的掌握中,她若是就这般毫无抗拒的直接同流合污倒也显得她太过没有节操。
而且,她总要给自己留出一点应对的时间。
于是她上任半个月中,所有人眼中的她都如同一只无头的苍蝇,东一下西一下,心似是很大什么都想改,可能力又太过有限,什么都改变不了。
豫王府,谨身殿中。
刘先生站在殿中不解的发问:“殿下,寿阳县为何迟迟传不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