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失忆,对吗?”高立修观察着她的神色,又提起这个话题。
秦之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忽然有种无力反驳的疲惫感。
是啊,当她从沉睡中醒来,面对满眼关切地亲身父亲,谎称自己失忆了。
开始新的生活,索性当以前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噩梦。
但现在,噩梦开始变得复杂,作为黎初时的记忆不得不再次被打捞起来。
她揉了揉脸颊:“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高立修显然有备而来,他从衣兜里拿出几张文件,推到她面前。
是亲子鉴定书。
“当初你在医院被采集过血液样本,未经你同样就这样做,十分抱歉。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做一份。但我可以保证,做出来的结果和现在这份一模一样。”
秦之妍绷着俏脸:“即使他是我的孩子,可并不代表,我会因此和叶承淮尽释前嫌。”
她这样说,侧面承认了,之前和叶承淮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忘记。
高立修心里轻叹一声:“我再声明一次,我并不是来帮承淮当说客。只是觉得佑安这孩子太可怜了。秦可心为了报复承淮,故意在佑安面前说,是他害死了你的孩子。佑安只有六岁,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心思十分敏感。他小小的肩膀,怎么能承受这么大的罪过?所以变得封闭沉默,后来被诊断出自闭症。他的白血病刚治愈不久,又陷入新一轮的折磨,这次不是来自身体的,而是来自内心。你觉得他能强大到,自己克服这一切吗?”
秦之妍呼吸一滞。
脑袋里浮现出叶佑安大哭着叫她妈妈的场景。心都快被揉碎了的感觉。
他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她嗓子硬得发疼:“之前秦可心一心想要救活他,我一直以为他是秦可心的儿子。”
“只要佑安没做手术,承淮就会去纠缠你。秦可心当然想早日结束一切,安安心心地当叶太太。”
秦之妍用掌心盖住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可那个死掉的孩子呢?他又算什么?谁又会记得他!他才八个月,就因为叶承淮逼着我做羊水DNA,才会让他早夭!”
说完她哽咽起来。
一想到那个孩子,痛楚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高立修语气沉沉地说:“承淮一直很后悔。孩子的去世,你的自杀,几乎压垮了他的精神世界!自从你从医院被带走,他就像变了个人,整天酗酒,跟个疯子一样,跑到刺青店里在心口的位置纹上你的名字,他醉醺醺地让刺青师傅把针刺深一点,那里太痛了,用另一种痛代替,才会解脱;别看他现在正常了一些,前两天他的管家才偷偷告诉我,他在服抗癌药物。”
秦之妍指甲掐进掌心,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生病了?”
高立修摇头:“不是,因为心理创伤太严重,反射到肉体上,用这种药会有致幻效果,减轻痛楚。一旦染上药瘾,很难戒掉,和毒瘾差不多。”
秦之妍脸色苍白,压制住疯狂的心跳,扯了扯嘴角:“不用把他说得像个情圣。别忘了,我已经是许宴的未婚妻。从此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高立修该说的都说完了,沉默片刻后,无奈地点头:“当然,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秦之妍似乎害怕他再提关于叶承淮的事情,潦草道别,脚步匆匆地离开。
隔着落地窗,高立修目送秦之妍的汽车走远。扭头扫了一眼对面那只已经见底的咖啡杯。
他吐了口气,幽幽轻声道:“说什么已经忘了,到现在你习惯的仍然是他钟爱的南山。”
秦之妍心里的平静彻底被高立修的话打乱了。
叶承淮当初对她犯下的一切罪行,都是为了叶佑安。而叶佑安,却又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她所有的怨恨,敌意,又该投射到谁身上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佑安和叶承淮交替出现在她梦里。
第二天她挂着大大的眼袋,脑袋昏昏沉沉,失手摔坏了两个量杯。
午休的时候她没回寝室,躺在银杏树林下的草坪上,挑选了一片相对大一些的叶子盖在脸上,阳光给予的安全感,渐渐让她有了睡意。
饱饱睡了一觉,等醒过来才发现,快上课。
赶紧起身,往教学楼跑。
到了楼底,一摸口袋才发现门禁卡不见了。
她一脸懊恼。肯定落在草坪上了。
小跑返回,还没走近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叶承淮侧身躺在她刚刚所在的位置旁边。
他闭着眼睛,回忆着黎初刚才躺着的姿势。假装她没走,就躺在自己身旁。
想象竟然比那些抗癌药还能治愈疼痛。
他扯了扯嘴角,将那片沾着口红的银杏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