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李落身在盟城,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投降极北,那么东海之上还有多少人能坚持,不会动摇军心?会不会有人放弃反抗,也投降极北?若是有朝一日李落站在盟城海岸前振臂高呼,招降东海诸人,会有多少人听他的话?
“这个消息真假难辨,所以云帅亲自去盟城,大将军……他不会的!”迟立斩钉截铁地沉声说道,确是扫去了众人心头的几缕阴霾。谷梁泪看着手中信笺,沉吟少顷,澹澹说道,“我或许猜到写这封书信的人是谁。”
“是何人所书?”迟立和赫连城弦连忙问道。谷梁泪指着信上的一行字,这行字写的是传书那人的猜测,问了一句,此番极北来人南下,与牧天狼数度遭逢,诸将不觉得极北将士和草海骑兵攻伐天南诸部的手段有些眼熟吗……
谷梁泪没有回答,先问了迟立和赫连城弦,“你们有熟悉的感觉吗?”
迟立迟疑了片刻,摸了摸下巴,行军纪要就那么多,说破天也不外乎兵书里那些记载,多了也没有,没那么多花样。能读兵书的人不少,但是会用兵的人不多,用兵讲究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同样一本兵书,在有些将领手中是活的,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只是些拿来写文章的文字而已,别说活用,把文字和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一一对应起来都难。所以说每每一战之后,若叫迟立这些将领看,不管胜负,瞧着都有些眼熟,哪怕单纯是靠运气,那也是一门本事,毕竟这些用兵之道懂的都懂,差别只在于谁用的更好,选的法子更对,更能骗过对手。
“应该有些熟吧。”迟立不敢肯定,除了兵力不算,极北南下的各部将士进退的确很有章法,几乎没有给天南将士留下丝毫破绽,而且在战场上也是算无遗策,不敢说面面俱到,但是至少牧天狼没有在极北来人手中讨得便宜。
“对一个人用兵之法熟悉的有些时候并不是自己人,而是自己的对手。”
“对手?王妃的意思是……”
“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是谁?”
“这个,大将军的对手不少吧。”赫连城弦一脸难色,想想牧天狼从无到有,再到名扬天下,这成名路上不曾少了垫脚石,如果没有那些败在牧天狼手下的对手,亦不会成就当年牧天狼的名声。
“最难缠,也是最叫他头疼的那一个。”
“最难缠……应该是蒙厥拨汗……王妃的意思是这封信是相柳儿写的!?”赫连城弦吃了一惊,此番南下诸部将士里草海骑兵占了半数之多,称得上人多势众,但是和他们交过手之后就知道,只论战力,这一次南下的敌人当中,却要算草海铁骑最好应付。只是这个最好对付也只是相对而言,即便是最差的兵力,也需得天南最精锐的牧天狼大军才能勉强抗衡,不消说还有另外一半属于极北深处的力量。
“草海归一,七部八十三族悉数归于蒙厥辖制,相柳儿在草海权势滔天,听说连当年自己女儿吃人的事都没有人敢再提及,草海武尊被逼远走他乡,蒙厥王早死,草海实在找不出来一个能和她作对的人。不过先前暗部传回来的消息,说草海实际的掌权人并非相柳儿,而是小殇,她和极北深处有纠缠,渊源之深远非相柳儿能及,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写这封书信也就说得通了。”
迟立没有应声,他也信服谷梁泪的推测,要说这世上谁最熟悉李落的用兵之道,未必是牧天狼的几员大将,很有可能就是相柳儿,如果是她说曾在盟城见过大将军,或许是真的。不过还有一个更让人担忧的疑虑涌上心头,大将军为何会在盟城,他与极北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降?还是囚?
“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吧。”谷梁泪轻轻一笑,似乎并没有因为知晓李落有可能和极北有勾连之后的遗憾伤心,面容很平静,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
“岤阳州,竹溪。”
谷梁泪脸色微变,问了一声,“竹溪怎么了?”
“暗部回报,竹溪方圆几十里之内不见一个天南来人,竹溪安然无恙,据说自从中府诸州沦陷之后,就没有一个带甲的将士进过竹溪半步。”
竹溪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谷梁泪知道的更清楚,极北南下势不可挡,这五府三十三州就没有他们去不了或者不敢去的地方,若非如此,大甘朝廷也不会孤悬海外,当年不可一世的南王宋家也不会躲进十万大山之中。竹溪没什么特别,也不是龙潭虎穴,要说特殊,倒是能算风景秀丽,再有就是竹溪是谷梁泪一手建造的,如果极北来人对竹溪另眼相看,那么更加坐实这其中另有蹊跷的传闻,至于会否就是那封书信里暗含的另外一个用意,李落降敌,所以才会对竹溪网开一面。
“王妃……”
“我知道了。”谷梁泪将书信还给迟立,玉容清冷,不知道在想什么。迟立接过书信,有些担忧,自来王妃娘娘都是外柔内刚,平日里待人接物亲和温柔,从未有过咄咄逼人的时候,只是一旦认准之后,就算李落也未必能拉她回头。这件事瞒着谁都好,唯独不能瞒着谷梁泪,不过诸将,算上已经出发去往盟城的云无雁,当初在收到书信的时候都有担心,猜不到王妃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做出什么事,若是因为这个消息而让王妃有什么闪失,到时候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迟立小心问道:“王妃,你可有什么打算?”谷梁泪一怔,抬头看着迟立和赫连城弦两人担忧的眼神,嫣然一笑,摇摇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我不会轻信一封书信中所写,倘若他真的背叛了我们,我也要亲眼看到才算数。”
迟立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谷梁泪听到这个消息后不顾一切的前往盟城,万一失陷,无颜面对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