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舒心口的憋闷,积累得就像是被水煮沸的过程一样,迅速朝沸点攀升了好几度。
小雅非常羞涩地轻轻摇头,表示不介意,然后首次主动向阮舒打招呼:“阮小姐,你好。”
原本就白白嫩嫩水水灵灵活似个刚洗净的青葱,此时眉眼弯着,笑起来又像朵芙蓉花。
乌着瞳仁,阮舒悄然攥紧拳头——比演技是吧?她怎么能输给面前这对狗男女?!
牵牵唇角,她极其自然地摆出晏晏的笑容:“你好,雅小姐。”
傅令元这才回答陆少骢:“喏,我们是不介意了,但你好像没问过人家是不是有空,是不是着急走。”
呵呵。呵呵呵。眼神微微一暗,阮舒于心底冷笑。上一回在网球场,都还主动邀请她进去打网球,看他和小雅两人大秀恩爱,今天反倒赶她走。这是心虚了?
“对,忘记问清楚阮小姐的时间了。”经提醒,陆少骢刚反应过来似的,未及他问,阮舒率先看着余岚和一灯大师,嫣然抿唇:“我只偶尔抄抄经文,平时也没太多机会接受佛祖的熏陶。今天难得来一趟,还能旁听陆夫人和一灯大师讨论佛法,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这番话大概对了余岚的胃口,余岚亲切地握住阮舒的手,谦虚道:“阮小姐说笑了,我们都差不多,与其说是探讨,不如说是请教。都向一灯大师请求指点。”
一灯大师捋了捋长须,但笑不语。
一行人也不再门口站着唠,朝另外一座的侧殿去。
余岚的手并未松开阮舒,阮舒便随于她的身旁,行步的时候视线拂过傅令元,撞进他暗沉沉的眸子里。
阮舒回之以冷凝的冰霜,与他一错即过——她就是不识抬举要留下来再看他和小雅如何秀恩爱!
吃斋菜的禅房和大堂食不一样,单独的一间包厢,清幽雅致,窗外竹影憧憧。房间的正前方横放一张桌子,桌面上盛一尊敞开笑口的佛像。餐桌是张大方形。
四个座位,安排上是余岚和一灯大师面对面各一大座,傅令元和小雅一座,陆少骢自然而然地邀请阮舒同座。
落座上须臾,数位僧人贯列进来,端着六套定食,分别搁在六人面前。
阮舒和大家一起礼貌地双手合掌颔首致谢。
当然,全都没有马上动筷,而是以一灯大师为首,保持合掌的姿势,开始称念:“供养佛、供养法、供养僧、供养一切众生。”——这句话刻在了正前方的匾上,均能看见。
念毕,放掌,一灯大师拿起来筷子先以筷子触手,端着右边的饭米粒,念:“愿修一切善。”
紧接着用筷子触左边的饭米粒,念:“愿断一切恶。”
最后用筷子触中间的饭米粒,念:“愿度一切众。”
大家跟着照做。
阮舒无意间睁眼。对座里,傅令元好像其中一只手臂不方便,小雅顾不得忙活她自己,邦傅令元捧着饭碗。
阮舒眼睛里的温度继续走低。
说是边吃边探讨佛法,但其实这是一次非常正规的吃斋过程,或许说是修行。期间根本没人讲话,连碗筷都没有碰撞声,也没有吃食的吞咽声。
全程默然。
阮舒除了默然,亦全程低垂眼帘。
忽的,察觉自己的脚尖被人用脚尖抵了抵。
眼皮一跳,她掀眼皮,不动声色地觑向对面。傅令元专心致志地吃着斋菜,毫无异常的样子,但是她的脚尖又被抵了一下,再抵一下,甚至还被踩了一下脚面,竟还是有节奏的,像在用这种方式哄她。
哄个鬼!阮舒恼怒,反踩过去,用力地碾,恨自己今天穿的是板鞋而不是平时的高跟。所以估计不怎么疼,因为傅令元完全没有感觉似的。
这个时候,小雅主动把她自己碟子里的双菇夹给傅令元。
傅令元偏头无声地看小雅,唇角噙着笑意。
小雅眼波似水地一红脸。
眼里一刺,阮舒再憋一口气,要缩回脚。
傅令元却似早料到她的动作,快一步勾住了她的脚踝,虽只用单脚,但也缠住了她的小腿。她收不回了,也不敢再用力,因为那样会发出动静,只能任由他。
然而她心里的水在滚,垂着眼盯住自己的碗,筷子在米粒上使劲地搅——她此刻又多么像和他在桌底下偷情的小三……
一个小沙弥进来,行了礼之后,附耳一灯大师一通低语,一灯大师即刻向余岚道:“抱歉陆夫人,寺中临时有要事处理,老僧必须去一趟。”
“大师有事尽管去忙。”余岚恭敬回礼。
他们其余几人也跟着向一灯大师予以礼节。
一灯大师一离开,包厢内的氛围顿时失了严肃,阮舒身旁的陆少骢长长地松一口气,小声嘀咕:“憋死我了……早知道是这样吃饭,我死也不来……”
言毕,他放下了筷子。
余岚不悦地扫过来眼风,提醒他规矩:“不能剩。”
迫于压力,陆少骢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筷子。
“我去趟洗手间。”余岚起身。
“好的,妈,让外头的佣人陪你一起。”陆少骢细心叮嘱,待余岚走远,他又丢下筷子,手肘不小心撞了一下阮舒的手臂,阮舒手一抖,筷子掉了一支到地上。
“抱歉,阮小姐。”
“没事。”
阮舒准备去捡,陆少骢绅士地阻了她:“我弄掉的,我邦你。”
说着他便弯身。
可没忘记她和傅令元的脚还缠在一起,阮舒心提到嗓子眼儿,和傅令元默契地同时迅速地收回。
待陆少骢拾回筷子重新坐直,看向傅令元和小雅的目光多了分暧昧,笑眯眯地道破:“阿元哥,你们真是够了,不就吃个饭,又不是要生离死别,手怎么还在桌底下握得紧紧的?有必要腻歪成这样?毕竟佛门清净之地,你们俩,咳咳,再粘乎也注意点影响嘛。”
阮舒应声脊背一僵,手掌在膝盖上握成拳头。
而紧接着,陆少骢将他跟前尚未动过的八宝茶,推到傅令元面前,笑得愈发别具深意:“阿元哥昨晚又闹小雅了吧?这茶还是你多喝点。”
尾巴还有俩字,陆少骢故意没有出声,阮舒从陆少骢的口型判断出,是在说“壮、阳”。
最后,陆少骢还不忘问小雅:“虽然你头回来陆宅,但是那房间一直都是为阿元哥留着的,以方便阿元哥偶尔有事留下来过夜,屋里全是照阿元哥的喜好来,你应该没有睡不习惯吧?不过其实只要有阿元哥躺你身边,估计睡草屋你都不会不习惯。”
小雅早就脸红得快要钻进地洞里似的,像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羞涩地抬眸看了傅令元一眼,波光流转,然后看向陆少骢,声音娇脆:“小爷,你不能总打趣我和傅先生……”
一系列的反应,本来是很矫揉造作的,可或许小雅适合,还挺浑然天成娇嗔动人的。
真的,阮舒真的这么想,一点讽刺的意思都没有。她瞳仁乌乌地直视,等待傅令元的反应。
不过陆少骢率先回小雅:“我打趣你和阿元哥,你也可以反过来打趣我和阮小姐。”
这话容易令人想歪,阮舒笑着摆手,接腔:“小爷,你们聊你们的,可别让我无辜躺枪。”
“不是无辜躺枪啊。”陆少骢侧眸,征求意见似的问,“阮小姐,当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一语出,包厢里立时安静。
阮舒更是愣怔,以为自己幻听,但陆少骢的确是看着她的。迅速的,她回神,抿唇笑:“小爷,别开玩笑了。”
“我哪里像是在开玩笑?”陆少骢狐疑。
阮舒的表情完全僵住了,盯着陆少骢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端倪。
“小爷,你喜欢阮小姐?”小雅打破了沉默,语气携些微讶然。
“不觉得阮小姐很有魅力么?”说着陆少骢看向傅令元,“阿元哥,对吧?否则你以前也不会和阮小姐结婚。”
傅令元抿着唇,没有接话。
因为他没有接话,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怎么了?”陆少骢一副不解的神色。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傅令元挑了挑眉,口吻既不解又好奇,“她什么时候变成你喜欢的款了?”
“最近喜欢上的。”陆少骢笑了笑,又看回阮舒,“阮小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反正你的前任阿元哥我是比不上了。不过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断了,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先前我们也因为阿元哥的缘故相处得挺融洽的,不觉得这是很好的基础么?”
他想干嘛?他到底想干嘛?阮舒被他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脑筋完全转不过弯来,感觉自己像是被魔鬼盯了上,全身的汗毛悉数不受控制地竖起。
喉咙卡了一卡,她找回一部分思绪,强迫自己维持住表面的镇定,扯了扯嘴角,笑得自然大方而利爽:“小爷,行了,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就算你真的突然转性想追我,那也得先排队。整个海城对我感兴趣的男人可太多了。而且,我们之间太熟了,对朋友我可下不了手。”
说罢,不等陆少骢反应,阮舒从包里掏出手机,冲他晃了晃:“你们先聊着吧,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保持着脚步的不慌不忙,直至走出包厢,离开陆少骢的视线范围,她立刻加快速度,心里塌了一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