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尽管自第七层泥蜗地狱离开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柳还望却依旧表现得像个被幻肢效应困扰的偏执狂,神经质地认为自己没有清理干净,身上还覆盖着一层腐臭粘稠令人作呕的淤泥,以至于时不时要愤愤地拍打身子一轮,从嘴中发出厌恶的短促音节。
一把将撞上的鬼犯推开——或许是吧,柳还望实在没心情深究这个轮廓属于什么——柳还望平举在胸前的一双手在这片漆黑中继续胡乱摸索着,积极地为它的满腔怒火寻找下一个出气筒。
地狱生存战正式开始之前,柳还望一直被渲染门柱的位置多么多么晦暗难找,结果除了十八层被逼着跟锦衣侏儒签不瞑契外,一路找门柱都算得上顺风顺水,由是它不免对地狱的这番宣传有些不以为然,哪怕直到在置换地狱屡屡碰壁耗了它十个小时有多,柳还望也不改轻蔑,认为区区个例,实在无足轻重——正因这份轻视,才令到黑暗地狱从一盆冷水升级成一盆夹杂着冰渣的冰水,从头至尾打了柳还望个淋漓透彻。
双手又触碰到某不明物体,柳还望还没开始仔细摸索,一双大手竟然自那不明物体所在的方向反扑了过来。这种经历还是头一遭,柳还望吃惊之下,抱定地狱有敌无友的准则,双拳一握就全力朝前击打了过去,只感到双拳拳峰顶到某个相当宽阔的平面之上——
没有余波、没有哀嚎、没有闪光。柳还望的跟前,又只剩下一团象征虚无的黑暗。
‘*********暗地狱是苦段首层,设计师为它设置的机关,乃剥夺感官,置身其中的鬼魂,视听触三觉尽皆失灵(鬼魂在灵体状态没有嗅觉和味觉,初会庄邪期间柳还望说过“野的”很臭,只是一种心态上的厌恶和挑衅举动),能做的只有通过身躯的活动被阻碍来判断接触到物事,然后慢慢摸索,一点点在脑中拼凑出其大致的轮廓。
起初柳还望以为黑暗地狱只是目不能视,还自以为灵机一动,仿效当初郭通在极寒地狱找鬼的法子,用鹜控制着两枚青木珠环绕自己做半径为五米的绕轴运转,心想这样能大大增加找到路过鬼犯的可能——只要它们被青木珠打到,即使不出声,它也能准备判断出方位。一旦抓到个地头蛇,柳还望很自信自己这双铁掌,总能从它嘴中挖出些可用的信息。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柳还望就这么边吹着口哨,边洋洋自得地晃着两枚青木珠一路走去。令柳还望喜出望外的是,还没走上十分钟,正欢快地打着转的青木珠便在它的四点钟方向被拦下,那暴露了形迹的“鬼犯”似乎正如它设想的一般惊恐得不敢做声——柳还望对之可不存什么怜惜之心,只见它面露狞笑,转身发力,一个箭步就往目标方向急蹿过去,行之将至之时,变掌为刀,反手自耳后斜斜往下一削——没有声响——掌沿便劈到了一阵带有间隙的凹凸之上。
触觉的古怪令柳还望的心头泛出一阵疑惑,心想除非这鬼犯的生母**棱角分明像个压橡皮泥的模子,否则断然不可能将它生出这种奇形怪状,况且就是再能忍的鬼犯,也不可能经自己这么一削还一声不吭。一念及此,柳还望连忙上下摸索起来,才发现自己撞上的不过是类似于一座立碑的东西。失望的情绪和发现黑暗地狱中还有大量杂物所引起的焦躁没能在柳还望繁杂的心境立足太久,它刚沮丧不到半分钟,猛地醒起的一丝异样,便带着一阵突兀的惊愕席卷而来——
它竟然摸不出这立碑的材质软硬。
意识到自己的触觉竟然连带着也一并失效了,柳还望这才反应过来这片荒芜的死寂是多么的不同寻常。想它流连人界之时,就连要求安静的图书馆都不时回荡着吵杂的响声,甚至有求刺激者在阴暗的角落行苟且之事,倘若不是它的听觉也被剥夺了,这黑暗地狱中的鬼犯素质要高出多少个层次,才能在这么一个藏污纳垢的狭窄空间保持肃静?
不仅如意算盘打空了,就连打空的杂响也只有自己听得见,想到这里,柳还望感到非常的焦躁。一时了无头绪,全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柳还望百无聊赖之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又弯着身子细细地摸索着那快立碑,祈求能发现些什么。约莫耗了一刻钟的时间,将所有细枝末节都摸得一清二楚,看着脑中拼凑出的那个形象,柳还望怒从心起,喝出一声将那立碑一拳打碎——
原来那不是座碑,而是叠着放在地上的两个石刻大字: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