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马面朗声一喝,刚使一招旋身侧踢逼开四名黑甲兵,登时又有四名团团围了上来。但见寒光一闪,铮铮剑鸣划破长空,四柄一般锋利的长剑即从这份光影尖锐中凌空出世。急速划动的剑光重叠成了一个透着寒气的光圈,直如一条团起的毒蛇一般将马面死死盘在了正中,但凡马面有一丝轻举妄动,就会猛地为它添上一个扁长的透明窟窿。
九幽域黑甲兵的小队编制极其精简,一队仅有十鬼,即由一个十夫长辖下九名士兵。黑甲兵个个都实力强劲,有着出色的战略意识和近乎天衣无缝的团队合作,集团作战时所向披靡,是地府中最顶尖的作战单位。饶是实力出众如此,其军风之凌厉彪悍,却还要比之更令敌手闻风丧胆,皆因它们自来遵守的,有且仅有一条准则:魂魄不散,战斗不止。九幽域黑甲兵亦由此获称“九死一生”。此次追捕马面,鸟嘴为求保险,刻意将每三队“九死一生”重组成两队——“九死”变作“十三点五死”,“生”却只多了半分,与它们兵戎相见的凶险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马面作为十阴帅之一,当然比任何鬼都更了解自己部下的强劲,无奈此时这份了解不但无法替它分忧,更平添了它心中的焦躁。现在这十五名黑甲兵所使用的车轮战术,显然经过了精心编排,完全抓准了马面时下的窘迫:清楚它鬼力并不充盈,便选择了不止歇的高频率周旋游动;了解“寰幻玄宇”的特殊形态不能瞬发,便有的放矢地进行贴身强击打断马面的施法;深知马面的爆发力之强,由是无规律地进行前后阵线的切换,令马面无法通过持续攻击某一点突破重围。这个战术的效果相当显著,以至于初时还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因碍于上下部属之情而有所保留的马面,不过与之交锋了短短五十合后,便咬牙动起了真格,且很快地在一百合之后,开始逐渐丧失上风的优势。
!!!!!
身在重围之中难得寸进,蓦地又用余光瞥见外围气定神闲地作壁上观的五位阎王和鸟嘴,马面的心一沉,直似闷在了一间于炎炎七月闭起门窗烧散煤的斗室之中一般,只觉得焦灼难忍直透不过气来,几欲窒息,受这份煎熬驱使,出手的速度不自觉便又快了几分。本来马面擅长的就是远攻,此番跟成集团的黑甲兵进行白刃战本就捉襟见肘,再加上它身存鬼力又寥寥,面对着十五名势如猛虎的黑甲兵的群起而攻,彼盈它竭,自然更加举步维艰。由是无论它如何快攻猛打,始终没办法突破身周这密不透风的战阵,偶有所得,也被前后线的快速替换所掩盖,一来二去,反而白白枉费了更多弥足珍贵的鬼力。那十夫长敏锐地捕捉到了马面此刻的心急如焚,当机立断下令加紧围攻的节奏,从本来的四鬼一轮,增加至六鬼一轮。马面同时对敌的数量看似不过增加了五成,但实际所受压力的增长又何止一倍?在这重围之下,再斗得个一百五十合上下,它便再难掩不支,已然防守多,还击少。
摆臂推开了自左上砍下的剑锋,马面提起脚来又踢开了右前方的一名黑甲兵,旋即腾地翻转身子倏地左脚横扫又刮开直刺的两名,而后空着的右手往头顶一撑,一枚白球即便在呼呼袭来的第五枚剑尖尖头炸开一团烟幕,第六柄长剑却乘着半空中那“噗!”的一声巨响刺中了马面正空门大开的右腰侧。
眼见马面首次毫无回避地直接中招,十夫长知道,这艘巨轮终至油尽灯枯了,淡红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却又在刹那间沉了下去,心中五味杂陈。这般杂乱不过在它眼中一掠而过,军人服从的冰冷和决绝很快又在十夫长一双鹰目之中交织成了锐利的刀光,只听它仰脖朗声一喊,连它在内身在外围的九个黑甲兵便齐齐挺指画咒,指头游动的残影一定,即便在它们的食中两指指尖缀上了一团由符文交缠而成的金光。
‘起!’
十夫长又一声令下,八名黑甲兵当即应声拖着指头金光往兵刃锋上抹去,只见九道弧光闪过,九把刀剑的刃口便被镀上了一层隐隐发光的金膜。这个术式是方才那诡异又神秘的黑钉所承法术的简化。马面一见黑甲兵们如此动作,当下明白这番末路穷途即将走到终点,其实它清楚,倘若此时罢手,还有回转的余地,但只要有鸟嘴从中作梗,自己哪怕能保住一条残魂,怕是也会落得在地狱永无天日的下场。一念及此,马面失声苦笑,不止不死心,反倒双臂一展,凭地发一声喝,又腾腾地自玉樽当中催出所剩不多的鬼力来——
‘来!!!!!’
这声怒喝穷极了马面毕生之威,气势凌厉如暴风呼啸、威风荡荡似怒涛敲山,闻者无不心头为之一震,不禁慨叹阴帅的盛名不虚。无奈这声朗喝雄则雄矣,其中夹杂着的英雄末路的哀恸,虽只有一丁半点,却始终难脱颜色,终究是在这般惊天动地之中扎出了头来,鲜明得令闻者扼腕。以至于连最是刻薄寡情的泰山王,经这声悲壮入耳,也难免受到了触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最壮烈的悲歌总是如此,这边厢前奏方才兴起,那边厢,余音却已然几近消弭。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