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找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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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还有蜜糖。摆到哪里去了?”他突然意识到长了这么大一 个肿瘤,她也许已经不能进食。“但是当然,也许你根本就不爱吃 蜂蜜。但那个罐子还是挺好看的,也许可以放放笔。是在布克法斯 特教堂买的。”
他拉出那个装着玫瑰石英的纸袋子,递给她。她没有动。他 把它放在她干枯的手附近,拍了两下。当他抬起眼,他怔住了。奎 妮·轩尼斯正从枕头上滑下来,仿佛她脸上那个可怕的突起正尝试 把她拉到地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应该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 害怕在她遍布胶布的脖子下还有更多,更多伤口,更多她虚弱生命 的残酷证据。他无法忍受这些。哈罗德大声喊人来帮忙,刚开始还 试着压低声音,不要吓着她。但接着他又喊了一遍,越来越大声。
“你好啊,奎妮。”进来的修女说了一句,但这不是刚才那个修 女。她的声音更年轻,身体更结实,动作也更大胆。“来点光线怎么 样?这里简直像个太平间。”她走向窗户一下子拉开窗帘,挂窗帘的 金属环在横杠上叮叮当当响起来。“有客人来看你了,多好啊。”哈 罗德感觉她的一切和这间房比起来有点太活泼了,尤其是奎妮现在处 于这么脆弱的状态。他们居然让她去照顾像奎妮这种脆弱的病人,哈 罗德几乎有点生气,但她能来帮忙,又让他松了一口气。
“她——”他没法说完这句话,只能指一指床上。
“不是吧,又来了。”修女活泼地说,好像奎妮是一个小孩 子,又把食物弄到衣服上了。
她走到床的那一头,调整了一下奎妮枕头的位置,然后伸手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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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她腋下一抬,向上一托她的身体。奎妮像破了的洋娃娃一样任她摆布,这就是哈罗德记忆中她最后的样子——一再忍受着,当别人 将她提起来放到枕头上,开着他非常反感的玩笑。
“很明显亨利走了一路来看你呢。从山长水远的——你是从哪 里来的,亨利?”
哈罗德张开嘴,想解释自己不叫亨利,住在金斯布里奇,但 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动力。她不值得他花那么多力气来纠正。在那一 刻,他甚至觉得不值得花那么多力气来做人。
“你刚才是说多赛特吗?”修女又问。 “是。”哈罗德用同样的语气应道,所以有一阵子听起来就像两人都在朝着海风呼喊似的,“从南面来的。” “我们要不要给他斟杯茶?”她问奎妮,但是没有看她,“你乖乖坐下来,哈罗德,我给我们都冲杯茶,你顺便可以听听发生了 什么事。我们最近挺忙的,不是吗?最近收到了那么多信件卡片, 上周居然还有个女人从柏斯写信过来。”她边走边转向哈罗德, “她能听见你说话的。”她说。他觉得如果奎妮真的能听见,特意 在她面前强调这事是很不体贴的。但他没有说出来。现在是越简单 越好。
哈罗德拉过奎妮床边的椅子,往后拉了几英寸,以免挡住别 人。他把手夹到膝盖之间。
“你好啊,”他又说了一次,仿佛两人刚刚才见面,“我真的 要说,你做得很棒。我妻子——你还记得莫琳吧?——我妻子让我 转达她最真挚的祝福。”把莫琳也拉入这个对话,哈罗德感觉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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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了一点。他希望奎妮能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但她什么也没说。 “对,你做得很棒,”然后又是,“真的,很棒。”他回头看修女斟完茶回房没有,但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他伸了个长长的懒 腰,虽然他其实挺精神的。“我走了很久,”他虚弱地说,“要不 要帮你把石英挂起来?店里的员工喜欢放到墙上,我知道你也会喜 欢的。据说有促进身体恢复的功能。”她张开眼睛,看到了他的目 光。“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坚持多久。他站起来,系在绳子一头的 石英从他指间滑落,左右摇晃。他假装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将它挂 起来。窗外的天是一片耀眼的白色,没法分辨到底是云还是太阳, 花园里有个修女正漫不经心地推着轮椅上的病人走过草坪,轻轻地 说着什么。哈罗德纳闷她是不是在祈祷,很羡慕她的淡定。
哈罗德感觉从前的情绪和画面又回来了。它们曾被他埋葬了那 么久,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天天承受这种折磨。他抓住窗台,努力 深呼吸,但是燥热的空气并没有让他松一口气。
他又看见开车送莫琳到丧葬承办人那里见戴维最后一面的那 个下午。她带了几样东西:一朵红玫瑰,一只泰迪熊,还有一个枕 头。在车上她问哈罗德给戴维准备了什么,虽然明知他什么都没 带。那天的太阳压得很低很低,刺了他眼睛一路。两人都戴了墨 镜,莫琳到家也不愿意摘下来。
在承办人那里她对哈罗德说想单独和戴维道别,哈罗德惊讶了 一下。他把脸埋进手心,坐在外面等着,直到一个路人主动递了根 烟给他。虽然已经很久没抽烟,哈罗德还是接过了。他试着想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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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父亲会对死去的儿子说些什么,他的手指抖得厉害,路人点了三根火柴才帮他把烟点着。 浓重的尼古丁味瞬间充斥了喉咙,一路烧下去,把他的内脏搅得倒过来。他站起来弯腰对着垃圾桶,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 在他身后,空气被一声刺耳揪心的哭叫划破,像动物在嚎叫,哈罗 德镇住了,他的手撑住垃圾桶边缘,整个脸对着垃圾桶里的东西。
“不要!”莫琳在殡仪馆里哭号,“不要!不要!不要!”哭 声好像打在他身上,反射向头顶金属一样刺眼的天空。
哈罗德喘着气对垃圾桶吐出一堆白色泡沫状的呕吐物。
她出来时不小心碰到他的目光,手像闪电一样戴上墨镜。她 哭得那样厉害,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他惊恐地发现她瘦了这么 多,肩膀像衣架一样挂着身上的黑裙子。他想走过去抱紧她,也让 她抱紧自己,但他浑身都是香烟和呕吐物的味道。他低头在垃圾桶 边徘徊,假装刚才没有看见她,她直接走过他上了车。他们之间的 距离在阳光底下像玻璃一样闪耀。他擦擦脸和手,终于跟了过去。
回程车上,两人都一声不吭。哈罗德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 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他没有和自己的儿子告别。莫琳有,但他 没有。这个区别永远都会存在。后来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火葬仪式, 但莫琳不想接受任何致哀。她挂起窗帘,挡住人们窥探的目光,虽 然有时他感觉那更多是为了不让她自己看见外面的世界。她埋怨了 一段时间,责怪哈罗德,然后连埋怨都停止了。他们在楼梯上擦身 而过,与陌生人没有两样。
他想起她那天从殡仪馆走出来戴上墨镜前看他的那一眼。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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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契约,使他们余生面对对方都只能言不 由衷,生生撕裂了他们曾经最珍爱的东西。
在奎妮即将去世的这间疗养院里想起这一切,哈罗德痛得抑制 不住地颤抖。
他以为当他终于见到奎妮,他可以对她说谢谢,甚至再见。他以 为两人再聚首,会在某种程度上赦免掉过去那些糟糕的错误。但没有 什么聚首,甚至没有一句告别,因为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 哈罗德觉得应该留下来,就这样靠着窗棂,直至自己接受这一点。还 是应该坐下来呢,如果坐下来会好受一点。但是还没坐下他就知道不 可能了。无论坐着还是站着,他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可能将这个事 实嵌入自己的认知:莫琳的情况竟已衰退至此。戴维也已经去了,再 也不会回来。哈罗德把石英绑在一个窗帘挂钩上,打了个结。它在阳 光下打着转,那么小一块,几乎叫人难以注意到。
他想起戴维几乎溺水那天解开的鞋带。想起和莫琳从殡仪馆开 车回来,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还有,他看见自己还是个小男孩,妈 妈走了,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想着是不是自己越不动,就越有 机会死去。而在这里,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却躺着一个与他相交 不深但亲切体贴的女人,她努力地抓紧剩下的最后一丝生命。袖手 旁观是不够的。
沉默中他走到奎妮的床旁。她把头转过来,找到了他的目光, 看着他在身旁坐下。他伸手去握她的手,那样脆弱的一双手,几乎 一点肉也没有。它微微地蜷曲起来,也碰到了他的手。他笑了。
“离我在文具柜里找到你那天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了。”至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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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心里想说的话,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空气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空荡荡的,直至她的手从他手中滑落,她的呼吸慢下来。 一阵瓷器相碰的叮铃声把哈罗德吓了一跳。“你还好吧,亨利?”年轻修女端着一个盘子脚步欢快地走进来。 哈罗德再看向奎妮。她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我可以把茶留在这儿吗?”他说,“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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