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哪里,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宋侧妃太客气了。”翠屏对她屈膝行了一礼,便退出去,回萱草堂了。
宋氏喜悦地说:“蒋妈妈,你帮我看看,我这衣裳首饰还合适吗?要不要换换?”
蒋妈妈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笑着点头:“奴婢觉得很合适,不用换了。”
宋氏想着王爷高大英武高贵威严的模样,不禁陷入了遐思。瞧着窗外的几畦修竹,她的声音有些轻飘:“蒋妈妈,你说今晚王爷会不会来我这儿?”
蒋妈妈知道自己主子的念想,后院女人谁不是这么盼望着,可是现在王爷才新婚没几日,怎么也不会驳了王妃的面子,除非王妃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侍候,那才有可能来新晋的侧妃这里。这是规矩,也是脸面,王爷不会轻易破坏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宋氏的手,轻言细语地劝道:“侧妃娘娘,现下王爷与王妃才成亲不久,若是王爷要来您的院子,您都要劝王爷去王妃那儿。”
宋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却终究有点儿不甘心:“照规矩,王爷应该到我这儿连歇三日的。”
“谁让您晋位分赶在王爷新婚呢?”蒋妈妈安慰道,“不过,王爷能在成亲不久就请封您为侧妃,这可是看重您的意思,您权且忍一忍,多敬着王妃些,王爷自会记得您的好,以后会有大福气呢。”
宋氏只比王妃大两三岁,进府也没几年,王爷既是越过其他人,晋了她的位分,自然是很宠爱她的,这是许多人的共识,蒋妈妈这么想,宋氏自己也这么认为。她出了一会儿神,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时光,被王爷宠爱,怀孕生子,若是王妃无所出,她的儿子自然比陈孺人的儿子高贵,以后袭爵的肯定是她的儿子。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蒋妈妈替她整了整衣饰,就让碧竹留下照管院子,带着碧桃一起去了萱草堂。
韩氏已经到了,安静地坐在一旁,恭谨地笑着,陪着老王妃和王妃闲聊,仍是听得多、说得少。
宋氏进门后,先规规矩矩地给老王妃和王妃行了妾礼,然后又与韩氏以平礼相见,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充分展现了世家千金的端庄娴雅、知礼守礼。
老王妃很高兴,招手让她坐到另一侧,与韩氏并肩相对,乐呵呵地说:“我们刚在商量着,就快到端午了,王妃进门不久,你又晋了侧妃,这都是喜事,应当好好热闹热闹。府里原有小戏班,听说这个月排了新戏,正好让他们拿出来演给我们看看。你想请什么客,可以写个单子递到王妃那儿,等王爷斟酌了以后就好下帖子。”
宋氏连忙起身道:“多谢老王妃、王妃娘娘想着妾身。”
无双坐在老王妃身旁,笑眯眯地说:“这不算什么。宋侧妃后天就要搬院子了,若是有下人没想到的,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是。”宋氏更加恭谨地欠了欠身,“谢王妃娘娘。”
老王妃一如既往地毫无心事,谈笑风生,对端午那天的小戏特别感兴趣。无双从不听戏,对此一无所知。韩氏略知一二,温文尔雅地陪着参详。宋氏喜欢热闹,知道得最多,说得眉飞色舞,与老王妃颇为投契。
“听说这次排的新戏出自燕京有名的风流才子安殊安七变之手。”老王妃转头对无双说,“到时别忘了给他下个帖子,请他来看戏。”
无双笑着点头:“好。”
宋氏精神大振:“妾身也听说过,安公子名震大江南北,写出的绝妙词赋到处传唱,世称‘有人烟处便有七变词’,确是才华卓绝之人,可惜不肯入仕,只考了个解元,有功名在身,就丢开手不再考了。”
韩氏也听过这位奇人的事迹,微笑着说:“妾身也听家兄提起过,这位安公子是庶出。他父亲有才,可没运气,考了一辈子也只是个举人,后来在地方上做了个七品小官。安公子的生母出身不高,似乎是戏子,却能自己写戏,颇有才名,后被其父在任上纳为妾室,十分宠爱,生下儿子后才带着回了祖籍,后来又生了个女儿。他嫡母在家侍奉婆母,丈夫在任上纳妾时曾写信回去禀告过母亲,所以也是正经的妾室,并非不告而娶。他嫡母却很气愤,对他母子三人颇为苛刻。他忍饥挨饿,发愤苦读,他母亲写戏本子,妹妹做针线,辛苦供他买书和笔墨纸砚,想着等他考出个前程,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些。谁知他这边刚考中解元,那边嫡母就寻了个岔子,说他生母纵女淫奔,不守妇道,竟将她活活打死,还不许葬入祖坟,他妹妹也不知所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恍惚有个风声,道是被嫡母交给人牙子卖得远远的了。他回去大闹一场,终于让生母进了祖坟,可却被嫡母扣了个不孝的帽子,前程尽毁,妹妹也终未找着。他从此心灰意冷,再不谈仕途经济,只一味放浪形骸,做出的诗词歌赋却至情至性,流传甚广,很快就名扬天下。他还善于绘画和金石篆刻,画作和印章也都是千金难求。只因他不做官,不经商,只有别人求他,他从不求人,所以为人清高孤傲,那些才子名士们慕他才气纵横,高贵洒脱,就赠了他一个雅号,叫‘布衣王侯’。”
老王妃听得不断叹息:“可惜了的。他那嫡母也是个拎不清的,便是庶子,以后有了出息,朝廷要封诰命也是给她。若没有闹这一出,凭这安公子的才情,将来封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那她的嫡出子女也跟着沾光啊。对了,那家的嫡子有出息吗?”
“蠢笨得很。”韩氏笑道,“听说他家只有一个嫡子,极肖母,也是个糊涂虫,因从小被他母亲和祖母溺爱,不但寻花问柳、斗鸡走狗,还辱骂姨娘、殴打庶弟,又文不成武不就,至今还是白身,把他父亲气得够呛。他另外还有两个不同母的庶出兄弟,却是被嫡母压迫得懦弱畏缩,几乎当成了奴仆在使,根本上不得台面。至于庶女,就更没法说了,小时候过得凄惨,长大了就送去给人做妾,换取大笔聘礼。真要说起来,他们锦溪安氏,还就只有这安七变最有出息。”
老王妃意犹未尽地问:“那他们族长就不吭声,任那嫡母作践庶子?”
“她嫡母有诰命的,是七品孺人,在族中也算是有头有脸,族长也不好罚她什么,族老们都是劝了又劝,偏她死硬,不肯听啊。”韩氏摇头,“如今他们族中许多人都希望能借安公子的光,虽他不曾入仕,可官场上很多人都仰慕他的名士风范,对于锦溪安氏出来的子弟都颇有好感,若是能得人的一纸荐书,无论做官还是经商,路子也要顺畅得多。可他嫡母不肯低头,定要说他是不孝子,还闹着要逐他出族谱,他则情愿浪迹天涯,根本就不回去,祭祖什么的全不参加,总之是水火不相容。”
老王妃感叹不已:“真是的,这嫡母果然是个糊涂人。”
无双眨了眨眼,却不好说什么。神鹰汗国也有不少人家把庶子女当奴隶使唤的,有些庶子跑去从军,悍不畏死,骁勇善战,以军功得封官爵,然后将生母和兄弟姐妹接出,自立门户,这种事有上百例。一般来说,只要庶子封了官,嫡母也就软和下来,为自己的嫡出子女打算,也要与庶子搞好关系,相扶相助,像这种捧着名瓷撞瓦罐,宁愿一起同归于尽的嫡母倒是少见。
想着要给这位安公子下帖子,她赶紧问道:“安公子现在燕京吗?”
老王妃和韩氏、宋氏都一脸茫然,显然全不知情。无双连忙笑道:“我问问齐大人,若是安公子在,明天就给他发帖子,以便他安排行程,免得到了端午,他却出京了。”
“嗯,正该如此。”老王妃点头。
这时,皇甫潇走了进来,看她们言笑宴宴,便感觉很舒坦。
老王妃忙道:“快快,让他们摆饭。”
宋氏激动地起身,上前行礼。韩氏款款站起,却没挪窝,站在原地行了一礼。无双起身走过去,笑着替他挽起袖子,服侍他净了手。
皇甫潇一边用帕子擦手上的水一边对宋氏说:“起来吧。你那儿要搬院子,人手够吗?”然后又对韩氏点头,示意她起身。
韩氏还以微笑,始终以温婉谦退的姿态站在那儿,一步也不上前。
宋氏满脸通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谢王爷关心,王妃安排得很妥当,妾身那里的人手足够了。”
“那就好。”皇甫潇看向无双,见她双眼明亮,颊泛红晕,直如美玉氤氲,无半丝妒忌不忿之态,不由得心情大好,柔声说,“辛苦王妃了。”
无双将他手上的帕子接过,递给旁边的茉莉,微微拉长了声调,抑扬顿挫地道:“妾身不辛苦,王爷才辛苦。”
皇甫潇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笑容里有促狭,忍不住脱口而出:“别淘气。”
无双抬袖掩口,一时笑不可抑,差点儿说出“做贼心虚”来。老王妃也觉得这场面很好玩,不禁拊掌大乐。韩氏怕她笑得撑不住歪倒,很自然地扶住她的手,陪着一起笑起来。
宋氏的心里酸酸的,只觉苦涩难当,一时妒火中烧,却又有些无奈。王爷待王妃亲厚,她要想笼住王爷的心,可没那么容易,好在她还记得蒋妈妈的话,现在刚刚晋了位分,不可操之过急,所以也只能站在一旁赔着笑。
等到饭菜摆好,五人一起出去。老王妃坐在主位,皇甫潇与无双在两旁相陪,韩氏与宋氏很自然地站在他们身旁布菜。
老王妃笑着说:“今儿日子特殊,宋氏晋了位分,也是一桩喜事,你们两个侧妃都不用立规矩了,也不必另外摆桌,就坐下一起用吧。”
韩氏与宋氏却不敢放肆,目光转向王爷和王妃,见他们都点了头,这才谢了恩,在下首入座。
席间很安静,无人吭声。一时饭毕,饮了茶,皇甫潇才问道:“刚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老王妃又给提起了话头,顿时轻叹:“本在说小戏班的新戏,打算在端午时让他们唱上一出,后又说到写戏的那个安公子,觉得可惜了他的人才。”
“是啊,江南名士,布衣王侯,名扬天下,却不肯入朝为官。”皇甫潇也很遗憾,“我几次派人邀他一叙,都被他拒绝。朝中那些文才不够的公侯卿相,都不入他的眼,只有几个既为大儒也为高官的文人能得他青眼。有爵人家里,大概唯有安王能得他一字半句,偶尔会赴他的文会,畅谈一番。我亦慕他风采,却不得相见,可惜啊。”
老王妃赶紧安慰:“我让王妃明儿就给他下帖子,请他端午时来王府听戏。是他写的戏本子,既肯让我们王府里的戏班子排出来,他总会来听一听吧。”
皇甫潇略一沉吟便道:“那倒有可能,这事我交代给守衡,让他去办,以王妃的名义下帖,不沾惹朝中之事,想必他会赏脸。”
无双在一旁道:“王爷,妾身想请汗国的送亲使团一起来过端午,然后他们就该起程回国了。”
皇甫潇立刻点头;“好,你一定要安排好,另外把送给大汗、大妃、太子和其他亲戚朋友的礼物都备好,让他们一并带走。”
无双高兴得笑弯了眼:“妾身知道了。”
这话一说出来,宋氏再也没有什么小心思了。神鹰汗国的送亲使团还在,王爷怎么可能不给王妃面子?据说那个使团里文臣辩才无双,卫队剽悍骁勇,对他们的公主更是敬爱有加,稍有一丝不妥,便会引来无穷麻烦。王爷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恩爱的模样来,以安汗国使臣之心。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两位侧妃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韩氏一向安分守己,宋氏也没了找人炫耀之心,她们一起走了一段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在花园里分开,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