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椅上的公主不是别人,正是陪我逃婚时失身后失踪的佳蓉郡主,如今的她鸠占鹊巢,成为新晋公主,整日在皇宫里飞扬跋扈、颐指气使……“不,不,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都是假的,假的,我才是真公主……”我急得大叫。
然而,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前尘如梦,不是梦。
现实无情,暗伤情。
3
抬起沉重的眼皮,我这才发现因为哭泣,肿胀的双眼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几乎睁不开。
“你醒了?”一个风碎玉裂般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抬眸望去,一袭青衫的萧逸临窗而立,目光浅淡,冷清孤寂。
我挣扎着坐起来,床头旁的小几上,放着几枚无名果。
两日没吃东西,我的确饿了。
吃完无名果,萧逸清寂的眸光投向我:“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留下。”
我怔住了。
昨日我称离开,不过因为当时悲伤过度才口不择言,他怎能信以为真?我腿伤未痊愈,无亲无故,纵然离开这隐翠谷,又能去哪里?况且,在世人眼中,是因为我的逃婚才导致这场战争,我一出谷,不被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才怪!
我眨眨眼,竭力控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先生是要赶我走吗?”我声音沙哑地问。
萧逸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忧:“如果公主执意要走,萧某自然不会强留。”
心里掠过一抹痛楚,我自嘲地开口:“在先生面前,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公主。况且,现在的我说得好听一点,是个亡国公主;说得难听一点,是个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红颜祸水、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先生以为,这样的我出谷后,有活的机会吗?”
萧逸清寂的眸光掠过我,若有所思地落在窗外的山林深处。
想起嘉庆王所做的一切,我的心被仇恨与愤怒压得喘不过气来,萧逸此刻的沉默,令我原本脆弱的心更加受伤。
“莫非,先生也认为我是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应该回去受到世人的惩罚?”见他静默不语,我艰难地开口。
萧逸眉宇微微颤动,清绝的眸光停驻在我脸上,淡淡开口:“公主只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荣华富贵的邪恶战争轴心中的一个替罪羊。如果你回去,只会自投罗网,淹没在百姓愤怒的浪潮中。”
他的话再次令我泪如泉涌。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他认为我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萧某相信,如果公主不逃婚,如今的你或许已经变成了孤魂野鬼。”他的话很无情,却很有理。
我微微一叹:“容我好好想想,想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萧逸清绝的眸光中暗藏一丝悯柔:“逝者已逝,希望公主节哀顺变。”
想起父皇和母后,想起皇兄,我的泪,再次无声地涌出。
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对不起,皇兄,现在的我不能来陪你们。请你们相信,终有一天,花期会带着深深的忏悔来到向你们谢罪,告慰你们的灵魂。
“落难病妇跪求医侠救病妇及腹中幼子一命……”谷外,传来一个女人悲戚无力的声音。
萧逸在隐翠谷入口处布上了石阵,普通人是无法进入的,病人只得在石阵外自报家门,若萧逸肯为其治病,便会在谷内解除石阵。待病人入内后,再重新布上石阵。
那声音令给我消极的心理带来了一丝温暖,我急道:“先生,来者可能是我的故人,烦请先生慈悲为怀,救她一命。”
萧逸深深地凝视着我,沉默片刻,随即拿出玉箫吹了起来。
一会儿,就听得谷外人感激道:“病妇跪谢先生医者仁心。”
半盏茶的工夫,一个衣衫凌乱、大腹便便的妇人憔悴不堪地出现在面前。
看见来者,我心如刀绞,连忙走下病榻,泪如雨下地喊道:“嫂嫂!”
司徒明慧失神的眼睛瞪着我,嘴唇颤抖,无力地抬了抬手,泪流满面地喊了一声:“妹妹……是你……”
话未落,泪先留。
“嫂嫂,你打我吧,骂我吧……”想起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我跪在她面前。
司徒明慧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呆呆地摇头,呆呆地流泪,扑通一下子倒在地上。
“嫂嫂,嫂嫂……”我悲怆喊道,她却躺在地上泪流不止,一动不动。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嫂子,她千万不能出意外……”我抬眸看着萧逸,哭道。
萧逸脸色凝重地给司徒明慧号了脉,淡淡开口:“她一路担惊受怕,又疲惫不堪没吃东西,见到你一时激动昏迷过去了。别担心,我先给她将服用一些增强体力的药,她自会醒来。”
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松懈。
一整日,我片刻不离地守在司徒明慧身旁,不停在心里默念道:“嫂嫂,花期求求你,千万别出事,一定要醒来……”
“殿下,明慧不能走……明慧要与你……同生共死……”昏迷中的司徒明慧柳眉轻蹙,断断续续地发出梦呓声。
“殿下……殿下……”声音哀恸无力,似在哭泣。
“殿下,让明慧陪着你……”声音中夹杂着绝望,痛彻心扉。
“不……不要啊……殿下,你让我们母子情何以堪……”声音凄厉无助,令人感同身受。
司徒明慧悲伤的梦呓,一遍一遍凌迟着我破碎的心。
4
夜幕降临时,司徒明慧终于睁开了无神的双眼,憔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看着昔日那个光彩照人、气质脱俗的太子妃变成憔悴不堪的病妇,我心如刀割。
“嫂嫂,你安心养病,萧先生一定会保你母子平安。”我婉言劝道,尽量不触及彼此的伤心事。
司徒明慧忧伤的目光越过我,感激地投向一旁的萧逸:“司徒明慧谢医侠救命之恩。”
我将一盘无名果端到她一旁的矮几上:“嫂嫂一路风尘仆仆,担惊受怕,一定饿坏了,你先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里的宝宝了。”
或许是“宝宝”二字触动了司徒明慧内心的某一处柔软,只见她迟疑片刻后,拿了一个无名果吃起来。
见她吃东西,我揪着的心这才略微放松。
或许实在太饿,或许无名果的味道实在鲜美,司徒明慧一口气将盘中的无名果吃得干干净净。
“嫂嫂,在大家眼里,我知道自己是罪人,也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尽管问,花期一定知无不言,不敢有半句虚言。”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司徒明慧苦涩地摇头:“花期,实不相瞒,战争一开始我的确恨过你。可是随着事情的演变,我才逐渐明白,即使当初的你不逃婚,欧阳庆那老贼依然会发动这场血雨腥风的篡位政变。你只不过是这场战争中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司徒明慧的话令我的心一暖,原来,她也相信我是无辜的。
“只是,让我们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会逃婚,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司徒明慧疑惑的目光投向我和萧逸。
我苦涩地摇头,随即将逃婚前后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司徒明慧沉默良久,恨恨道:“妹妹,你可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落入了欧阳庆那老贼设下的陷阱里?”
尽管有所预料,我依然一惊:“嫂嫂何出此言?”
司徒明慧戒备地看了看萧逸。
我会意道:“嫂嫂放心,萧先生是自己人。”
司徒明慧这才问:“妹妹怎么以为父皇选中的驸马是益国太子?”
我叹道:“是我的贴身宫女春分和半夏亲自说的,嫂嫂为何这么问?”
司徒明慧咬牙道:“没想到,连妹妹身边的宫女都是老贼那边的人!难怪我们会输得如此惨……”
我大吃一惊:“嫂嫂何出此言?春分与半夏怎么会是欧阳庆派到我身边的奸细?她们一个是母后在街上捡来的,一个是从小伺候我长大的!怎么会?”
司徒明慧表情凝重:“妹妹可知父皇为你选定的驸马是谁吗?”
我有些怔然:“听嫂嫂的语气,难道不是莫尔特?可半夏明明说……”
“当然不是莫尔特!”司徒明慧打断我的话,“父皇迟迟不下旨公布驸马是谁,就是为了避免烽烟再起。他让三位求婚王子在北苑等候消息是个权宜之计,目的是让你顺利嫁到大周。而父皇早就暗中差人到了大周,让大周准备大婚事宜,同时希望大周在启国与陈国挑衅晋国时起兵援助我们!更重要的是,这些年大周兵强马壮,国泰民安,一旦晋国宣布与大周联姻,莫尔特即使想联盟启国与陈国联合对抗晋国,启国与陈国考虑到大周的实力也不敢轻易冒险。况且,虽然益国被称为沙漠之国,益国军队被称作沙漠之鹰,要想领兵征战我晋国,也必须长途跋涉穿过沙漠,对于懂得领兵作战的莫尔特来说,长途征战无疑是兵家大忌!”
原来,父皇迟迟不诏告天下驸马身份,是有着更为周密的部署!而我,我这个自认为天下最倒霉、最委屈的猪头公主,却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他的一切部署!因为我的逃婚,导致莫尔特的盟国启国大兵压境攻陷我国三座城池,原本是欢天喜地迎娶我的大周国,却因我愚蠢的背弃而不再出兵援助,从而进一步导致一系列的悲剧发生!说到底,我依然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我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嫂嫂的意思是说……父皇为我选定的驸马是……大周国的二皇子?”
此言一出,一旁的萧逸身体微微一晃。
司徒明慧点头:“父皇和母后一致认为,三位求婚的皇子中,大周国的二皇子与你是天作之合,此人不仅一表人才天生贵胄,思维缜密,谈吐文雅,还是个真君子。更重要的是,他对治国之道有其独特的见解,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我的泪,再一次像河流一样奔腾不息。
原来,父皇并没食言,他真的为我选了一位好驸马。可我却听信谗言私自逃婚,从而导致了战争的爆发,导致父皇崩殂,家破国亡,导致三位皇兄被杀!说到底,我才是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没错,我是罪人!
“可是没有任何人告诉我,父皇最终的决定……”泪如泉涌的我忍不住哀号起来。
司徒明慧意外地看着我:“这就怪了,那父皇为何称你与大周二皇子情投意合呢?他说你们在北苑外的百花园里玩得很开心,还说二皇子对你一见倾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哪有什么二皇子啊?我听说父皇选了莫尔特做驸马后十分伤心,一不小心就去了北苑,后来遇到了‘独孤浪子’慕秋白……”
司徒明慧不停叹气:“妹妹,难道你忘了,大周的皇帝就姓慕?你遇到的慕公子就是大周国的二皇子!因为他剑术卓绝,又喜欢独来独往,江湖人称‘独孤浪子’!”
我的脑子一阵嗡嗡作响,泪流满面看着她:“嫂嫂……你说什么?……慕秋白……是谁?”
“没错,慕秋白就是大周二皇子,雅号‘独孤浪子’!”一直沉默的萧逸道,“萧某曾与此人交过手,的确不凡。”
那一刻,我多想仰天长啸,失声痛哭!老天爷,你为何跟我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你知不知道,这个玩笑害死了多少人?这真是一步走错,步步皆错啊!
“后来,我们在大婚前一天得知妹妹失踪,整个皇宫顿时乱了套……”司徒明慧说起了那段不为我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