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我。蔡京安排给他的人手,也会见机行事,早早撤离,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损失。”
她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琴弦发出的音调,与伪装的老人声腔截然不同。但这声音极为冰冷,不留余地,绝无对他客气的意思,“你和王小石,象鼻塔和发梦二党,对付白愁飞和真正听命于他的部下。如果你们输了……”
苏梦枕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一种怪异的神情,轻轻道:“如果我们输了?”
苏夜断然道:“输了,证明你们不适合江湖生活,早晚会被更具城府野心的人埋葬。到了那时,我出面保住你的命,送你去退隐。然后,请你老老实实在深山隐居,不要再想着号令天下,称雄武林。”
她越说越低,目光却越来越利,语气殊为不善。苏梦枕原先还能平和以对,到了这时,颊边突然涌上一阵不健康的红潮。他强忍半天,依旧忍不下,右手一下子按住胸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他全身都在抖动,每咳嗽一声,周身肌肉就痉挛一下,传来铺天盖地的剧痛感觉。痉挛加重了咳嗽,令他痛苦至极又停不下来,唯有咳到无力再咳,才能像溺水后的人那样,倚着轮椅靠背费力喘息。
苏夜急忙下床,伸手去摸他左侧胸膛。他两边的肺均有严重问题,但咳症大多由左肺引起。她通常采取一手抚背,一手抚胸的姿势,用内家真气缓解肺脏的不正常搏动,可以迅速止咳,起到灵丹妙药的作用。
她这样做过许多次,每一次效果都很好。但今天,苏梦枕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不肯领情,一边向后倚,一边打开了她的手。力道很弱,像是半推半打,却曝露了他拒绝接受好意的心思。
苏夜头一次遭到拒绝,顿时呆住了。她先看了一眼双手,又看一眼轮椅上的人,蓦地往后退去,一蹲身坐回床沿,呆呆望着他。
苏梦枕咳嗽的时候,面部肌肉不断扭曲,以致无法辨认表情。但剧咳终有结束之时,他真正的神情亦会一览无余。
咳声渐渐停了,咳到最后,频率不断下降,咳嗽本身却尖利起来,好像他的肺吸不进空气,非要耗尽他所有力量,才肯认真工作。在一声接一声,有点像汽笛鸣响的咳嗽声里,苏夜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他眼睛亮的可怕,平时是两点幽火,现在是两簇愤怒的火苗,因为就在刚才,苏夜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当面侮辱他,怀疑他的能力,最后无视他的意愿,自行宣布送他去“退隐”。
苏夜去接杨无邪的那一天,他总算想清楚,她图的应该是他这个人,而非他能带给她的利益。想明白这个疑惑,他既觉感激,又觉轻松,还隐约地惶恐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
孰知到了今天,她神情冷漠,语气坚定,吐露出她对他的真实看法。她居然认为,他和王小石加在一起,仍有可能不是白愁飞的对手,将会输的一塌涂地,需要她“出面保命”。
雷损、朱月明、方应看这一干枭雄豪杰,均不敢如此轻视于他。哪怕他断去一腿,奄奄待毙,仍是他们心目中最值得忌惮的对手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为他付出这么多,不惜冒险救回杨无邪的苏夜,把他当成需要监视照顾的弱者,忽然为他设立一个标准,生怕他以后再次英雄末路?
他心中生出无可言说的愤怒,伴随着莫名其妙的沮丧。他骤然发现,被自己重视的人看不起,滋味就像脸上挨了一耳光,却找不到敌人还手。
他喘息,抬头。苏夜心情已然平复,正坐在他对面,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时而气恼,时而羞惭,犹如身在冷热变幻的天气下,说不出的不舒服,一时之间,只想扬眉吐气给她看看。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很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夜笑道:“你不需要给我任何交代。你明白的,我和白愁飞并无仇怨。”
苏梦枕不再多说,双手搭回轮椅,轻轻一转。轮椅随动作转动,载着他掉过头,今天第二次离开了这个房间。他没回头,也没迟疑,乘坐轮椅离去时的背影,如同常人的大踏步走开。
苏夜盯着这个背影,笑容瞬间不见了,心里亦觉阵阵苦涩,后悔自己非要这么刺激他。
但她始终认为,江湖本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之地。她本事再大,也只有三年时间。倘若苏梦枕斗不过白愁飞,或者善心大发饶恕他,给他一条生路,那么他日后下场如何,她已可以猜个*不离十。
与其挣扎到最后一口气,惨然离世,不如趁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