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他初次察觉它,需要上溯到花枯发带着儿子,腆着老脸求亲的时候。那时他断然拒绝,觉得他们不自量力,心中很不痛快,事后才发现,自己竟难以接受她和任何男人定亲,只希望她永远留在金风细雨楼,长伴他身边。
如果这等自私自利的情绪,还可以归结于红袖神尼的“你们要一生相互扶持”,那么,等苏夜伸手去摸他的腿,查看他腿上毒伤,而他竟心猿意马,想和她有肌肤之亲的时候,便再也骗不了自己。
苏夜的身影,早已取代了雷纯。他不再梦见雷纯,只会梦见她。有时候,她明明人在风雨楼,他仍会做有关她的梦,仿佛一时见不到她,她就一溜烟地远去,让他独自一人默默思念似的。
他既失落又喜悦,既紧张又欢欣,同时还松了口气,因为他总算可以从苏、雷两家的恩怨中抽身而出,不用再去挂念生平宿敌的女儿,无望地追求一个永无可能的目标。
雷纯令他初次体会到甜蜜的感觉,却同时带来沉重和痛苦。苏夜则完全不一样,她给他的,就只是纯粹的甜蜜而已。
在此之后,他一心一意,想先处理完过往纠葛,再去对师妹述说衷肠。谁知变故迭生,狄飞惊利用花无错、余无语,设下埋伏杀他。破板门一战里,六分半堂死伤惨重,连带太师府人马都没讨得了好。雷损见他未死,反倒杀死罪魁祸首,扬长而去,赶紧叫停近在咫尺的婚期,一拖再拖,要他同意拖到半年以后。
他同意了,打算再等半年,找个机会让雷损知难而退,却不想,苏夜忽然来见他,当面问他婚约之事。
很多人好奇,想知道独步天下的苏公子,也会紧张害怕吗?
答案当然是“会”。
他意外之至,仓促之中,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语无伦次地向她说了一通话。他紧张时,通常不停说话,将别人的注意力引到他说出的词句,便没人留心他的真正感受。然而,说话效果可能不够尽如人意,也可能多说多错,越想补救,越是捅出更大的漏子。
他叫她放心,叫她不要管,等他独自处理这件事。他并不想让她参与进来,只能尽己所能,排解她的疑心。不仅是她,杨无邪、白愁飞、王小石这一干人,都不该有份参与。这是他和雷损之间的交涉,外人不应也无资格插手。
苏夜做梦都想不到,他已准备在遇仙楼宴席之后,亲自找上雷损,告诉他鉴于一楼一堂的死敌关系,婚事已无可能,请他为雷纯另寻乘龙快婿。
而他做梦都想不到,苏夜正是五湖龙王,先伤他,再伤雷损,当席大闹一场。一夜之间,她如昔年的关七般,在京城武林中冉冉升起,无人能敌。
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大到无法言说。
最令他伤心的是,她不但翻脸无情,还把他和雷损一体对待,毫无特殊之处。这就像是,两人多年来建立的感情一文不值,可以被她随便踩在脚下。更有甚者,她叫他滚回家,却忘了他父母双亡,近亲死伤殆尽,再也没有能被称作“家”的东西。
与此相比,她怎会突然成为五湖龙王,怎会有本事建立十二连环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关心,亦不好奇,卧在熟悉的象牙塔里,终日胡思乱想。
伤心、失望、气愤、沮丧……
无数令人绝望的情感,超越了病魔,成为他的头号敌人。那几天,他甚至产生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只觉江湖路到此为止,雄心壮志即将化为泡影,找不到值得留恋的人或事。他硬挺着不肯倒下,只因他一倒,金风细雨楼亦会前途堪忧。
不知花了多少力气,他才痛定思痛,从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他自知情爱无望,决意忘记雷纯,忘记苏夜,接受一生寂寥孤独的命运,再也不去想什么“妻子”,“夫人”。
谁知,才过去十天,他的内伤便不断好转。好转之快,令树大夫大为惊讶,连说他逢凶化吉,竟可脱离十死无生的险境。
树大夫、王小石,连带师无愧、茶花,都认为这只是巧合,就像他前半生创造的无数奇迹,均是他顽强生命力的功劳。但他本人,则像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稻草,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
他突发奇想,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其实是苏夜蓄意而为,呕心沥血创造出的结果。原因?何必非要问个原因呢?一定是因为她深爱着他,想治好他的病,然后玉成他和雷纯的婚事,让他能够得偿所愿,娶到那位永无缘分的美丽女子。
他还认为,她之所以苦心孤诣,选择隐晦手段,间接达成目的,亦是出于对他言辞的误会,认定他依然爱着雷纯,所以主动抛弃他。
王小石听完这个推测,大吃一惊,觉得他简直是伤心疯了。他用古怪的眼神瞧他,委婉地劝他,要他赶紧醒醒。
然而,苏梦枕如同大梦初醒,固执到了极点,对此坚信不疑,非要见苏夜一面不可。等她亲口说出答案,他才会真正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