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中,“一月前,她本不理会于我,却主动对我提及朝政之事。”
纳兰笙眸光一闪,抿紧了唇,紧紧盯着荣烈的脸。
“编纂《胡汉大典》,建立太学,皆是她向我提议,而后,由我报于皇兄。”荣烈轻轻撩起眼帘注视着纳兰笙,“五少还不明白她的苦心么?她怕自己护不了纳兰府的亲人,她这是授人以渔!五少口口声声兄妹情深,若五少真的怜惜她自幼受苦,一路坎坷,怎能只固守着自个儿的兄弟情谊,执着旧念?”
纳兰笙面色白了白,唇抿紧成一条直线,看了荣烈一眼,语声低沉,“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荣烈低低而笑,“我倒希望她能什么都同我说,可她什么都没说。她同我说的,也定是同她想护着的人有关。她自个儿的事,她从未主动提及过。”又淡淡笑了笑,“你我都是男人,你也该明白有些事本无对错之分。司马氏庸碌,这大好江山虽是我西胡出兵夺下,可千里之堤又岂能仅溃于江水之击?这些年,五少行遍天下,当最知民间疾苦,最知民情民心。这大汉之败,真只是我西胡之功么?五少心知肚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想必五少也是该明白的。她金銮殿闯宫,这天下间,胡人汉人皆有赞她,也有骂她恨她的。可她为的是谁,你我心里最明白不过。可她说的话,不知五少可曾深想过。她那番话,不仅是救了父兄,也是救了这天下间的百姓。如今已是米已成炊,若再起干戈风浪,成全的是义气忠义,可苦的却是这天下。是司马氏负了这天下,负了这天下百姓,他司马氏坐不好这江山,我荣氏为何不能趁机而为?我皇兄登位这数月,五少凭心而论,我荣氏做的不比司马氏好数倍么?她说,胡人是人,汉人也是人。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有能者居之,本就是天下正理。五少胡不平?”
夜风灌入,两侧白幡同火盆中的火舌一同共舞,猎猎作响。火舌吞吐拉长,将纳兰笙白净清秀的俊容映照得分外清晰红润。纳兰笙眸光沉寂,神情中隐约一抹复杂沉淀。
荣烈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后,便未再抬眸,只静静地将手中的纸钱,一片一片的朝火盆中慢慢丢着。
纳兰笙的声音良久之后响起,“若是你皇兄想害她,你待如何?”
荣烈勾唇一笑,“五少在京中日久,难道不知我皇兄也忌我三分么?她不过是一介女流,我明白她,她的心中只有至亲之人,再则,她关心的是这天下百姓,从这般角度,她倒是同我皇兄有同道之心。五少且放心,无论何时何地,但凡荣烈有一息尚存,定不容人再伤她一分一毫!”
轻声却又毋庸置疑的斩钉截铁说完最后一句后,荣烈望着纳兰笙,眸光平静而深邃,“五少同她心有灵犀,也是至聪慧之人。荣烈之言,五少当自会辨知真假。荣烈自当信守承诺,但五少若真心为她,当也该深思熟虑才是。天下人天下事,百年后,皆是一捧黄土。一时荣辱又岂能及得上百年间的相知相守?荣烈原本也是不明白的,是她教会了荣烈如是做想。”
纳兰笙静默许久,瞥了如荣烈一眼,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傲然,“我这六妹妹原本就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她是天下最有大智慧的女子。”顿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荣烈,“真要我说实话,你还未必配得上。”
荣烈勾唇而笑,眼中同时也有笑意四溅,非但未生气,还颔了颔首,“在下亦有同感——我及不上她,可五少这兄长只怕也是稍欠些许。照荣烈看来,你我也不分轩轾。”
纳兰笙一滞,睨了荣烈一眼,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荣烈轻笑无声,顿了顿,挑眉淡淡,“你可知她昨日进宫见了我皇兄?”
纳兰笙蓦地抬眸。
荣烈垂眸,唇角微弯,未有如纳兰笙所愿,却低沉若轻,“十八年前,纳兰府双生龙凤究竟是怎么回事?”
纳兰笙面色遂一变,眸光顿时灼灼戒备,唇却抿紧。
荣烈余光将纳兰笙的表情收入眼中,轻轻一笑,叹气道,“你这妹妹外柔内刚,对我下了诸多戒律。可我又偏喜欢得紧,不敢不从。她不喜我私下查她,可我早前又查了些,如今半明不明,心中实在难忍。舅兄若能告知些许,于我于她也皆有益处。她性子倔,无论何事都喜藏在心里,不肯对人言。可若这般下去,对她养身却无益处。人心只那般大,藏的事儿多了,未免自苦。”抬眸湛然晶莹,神光内敛,唇畔却笑意亲和,“旁的事不论,于这一点上,你我当是一致。不若你我为她分忧一二,不知舅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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