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轻盈起身,荣烈让一步,明思先行下亭。
出了院门,两人也无目的,便随意而行。
一路也不刻意寻话,只并肩缓步,目光随心自然的四下流连而过。
如今的睿亲王府在原先的上官侯府基础上做了不少改变,因由太后亲自督促,故而奢华威仪虽不及宫中,但精致华丽也相去不远。除了被修改的部分,其实维持原来格局的部分也全都翻新整修,焕然一新。
随意走过的huā圃,里面皆是各地搜罗得来的奇huā异草。小桥流水,假山奇石,楼台亭阁,处处皆可见匠心独运处。
明思的目光一一浏览过,不由心生感慨。府中大管事提过,她自是知晓这些功夫都是在太后的敦促下方能如此的尽善尽美。
想到上官府往昔的繁华,又想到太后同她相处时所流露出的种种,她只觉世事果真难辨难解。若非身在局中,真个是难明。
荣烈放缓了步子跟着,见明思眸光中露出怅然有感,轻轻一笑,问“想到什么了?”
两人正步上一座白玉小桥,桥栏杆上雕着大朵大朵的半开菡萏,远处是一座倚在假山旁阴凉处的小憩亭。小桥上人工引入的溪畔,垂柳如丝。在微风中,轻摇轻摆。
柳枝若舞,溪水潺潺,红亭白桥,动静相宜,相映成辉,说不出的韵致动人。
明思静静地看着,唇畔一抹浅笑“我是个无趣的人,看着这般好看的,心里却只想到了不应景的。”
“哦”荣烈上前一步,颇生兴致“说来听听怎么个不应景?”
明思看着桥下的流水,溪水清澈见底,水面还有不知名的huā瓣飘落其上,随着水流飘远,渐去无踪。
“看着这些,我总觉繁华虽易入目,可旁观者永远不知晓这繁华下曾经的过往,也不会知晓身在这繁华中的人,也许心中却是荒芜。”明思说完偏首看着荣烈轻轻而笑“我是不是很无趣?”
荣烈眼底若有所悟,迎着明思的目光一笑“你可是想到了上官府?”
明思点了点头,笑道“很难不想到,对么?”转首望着周遭精致“我没来过上官府,可我看得出,这宅子改动不少。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曾听姐妹们提过。说是上官府是四大府中最贵气精致的。可眼下一看,我倒觉得如今更要精致些。我听说,这宅子改动的图纸都是经你母后亲自过目的,是么?”
荣烈垂了垂眸,唇边笑意微敛。
明思这般一说,他如何还猜不到明思方才所言那句“身在繁华中人心中荒芜”所指何意。前面一句的确是说的上官府,而后面的,指的却是他母后。
“母后同你说了些什么?”少顷,荣烈轻问。
明思将目光从他有一瞬间绷紧的面容上收回,转回头看着脚下的流水“你母后同我娘真的很像。”
可却不及我娘幸福——这后一句,明思却未说出。
但荣烈明显感觉到了明思下一句应是一句转折语意,他垂下眼帘,唇边一缕浅笑,没有揭破,只道“母后很喜欢你。”
似问句,更似一句陈述。
明思低头莞尔,笑了笑,偏首看向荣烈“经过了秋老夫人,我很想说——你母后简直是仙女。”
荣烈一呆,下一刻,眸中笑意满满溢出,紧接着,便是笑声清朗,悦耳之极。
笑着笑着,荣烈忽地想起了纳兰笙所言,明思比他小两刻钟出世,生辰正是三月十九。而这日,也正是太后的生辰。蓦地想到这一点,如此之凑巧,让荣烈不禁心生莫名。
无论如何,在他以前的生命中只有一个最重要的女人,那便是他的母后。而今,又多了一个。
而上天却让这两个女人都在同一日生辰,也许,这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提示。
不过,他却庆幸,在察觉到这一点前,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
抬起眼,眼前的女子正扶着栏杆,偏首浅笑莞尔的望着他。一双秋水般的黑亮大眼睛清澈而通透,每每同这双眼的眸光相触,他的心无论多繁杂,总能在一刹那间便宁静安然,然后充盈欢喜。
一瞬间感动莫名,荣烈情不自禁地抬手,从明思耳侧的发髻轻抚而下,语声低柔之极“思思,你和母后——皆是我的仙女。”
明思倏地一愣,笑容微怔,朝荣烈双眼望去。
分明阳光灿烂,分明周遭明媚,可这一刻,那双琥珀色的眸间竟有金芒点点闪烁,几欲耀眼,让她生出眼huā之感。更有无数波光在颤颤涌动,流光溢彩般的生辉。
这一刻,这双眼的光彩湛然竟然似将周遭的灿烂明媚统统掩去了光华……
明思愣了须臾,荣烈的手在抚过明思耳下的发髻尾端后缓缓收回,唇畔噙笑柔润,那一双眸光却从方才的光彩四溢化为了深幽不见底“思思,可是为了感谢昨夜我在你五哥跟前做了说客,所以——你也想做我同母后间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