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起来,有几个却一直纹丝不动的粘在锅底。
明思眨了眨眼,忽地“啊”的叫了一声,取过旁边的长柄木勺便伸入锅底去拨那几个饺子。
这一拨动,那个饺子便颤巍巍地浮了起来。
可惜有一半因下锅时未曾搅动,沾得太牢,这一拨,那与锅底相连的皮便扯破了……
望着那几个“衣衫褴褛”的饺子,明思有些赧然,“这个……忘了下锅时要搅了搅……”
荣烈唇角上扬,“无妨,明早咱们记住便行。就算破了,味道想必也不会变。”说完朝明思抬眉勾了勾唇,“反正娘子会刺绣,这厨艺……就不用勉强了。”
明思只得无语,故作镇定的用木勺勺起一个饺子看了看,“好了,盘子拿来。”
荣烈赶紧递过一个盘子,明思小心地将煮得晶莹可爱的饺子一个个极珍惜的捞起装盘。
将锅内的饺子都捞出来,两人一人端一盘, 回到堂屋八仙桌前。
明思回到灶房,在柜子中翻出几样配料,调了一碟蘸料端了出来。
堂屋中,荣烈不知从来拿出一串红红的鞭炮,正打开大门等着。
见明思将碟子放下,荣烈拉着明思走到门口屋檐下,嘱咐她,“避着些,小心炮仗炸到。”
说完,便走到屋檐最右侧,将那串鞭炮挂在屋檐翘角下,用火折子点着引线。
一点着,动作极快地就退了回来,一把揽过明思护在怀中,等着鞭炮炸响。
明思躲在荣烈怀中,忍不住也探首窥探。
下一瞬,只见鞭炮末端火星飞快上延伸,只见蓦地一个火光亮起,随着而起的是无数的耀眼火光伴着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炸响声!
寂静的深夜,响声极是清晰。
听在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喜庆洋溢。
荣烈紧紧护住明思,怕她害怕,又伸手去捂她的耳朵,明思却不肯让。
再没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她一个响声也不想错过。
一双眼一霎不霎的紧紧看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欢欣。
鞭炮炸出震天声响,碎纸四飞,青烟腾腾弥漫。
那带了硫磺味道的烟火味似乎都带着丝丝缕缕的喜悦。
看着明思乍然惊亮惊喜的清眸,荣烈满心都是爱煞的欢喜快活。
“不怕?”柔声附耳。
明思用力摇头,唇畔笑意盈盈,“不怕,喜欢极了。”
鞭炮声停住,烟雾久久不散。
荣烈抚了抚明思光洁的脸颊,“今年咱们的炮仗响得极畅快,来年定是顺年。”
明思眉眼莹然一片,不说话,只含笑点头。
荣烈一笑,拥着她朝屋内走。
明思在盘中挑了挑,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酱料送到荣烈嘴边。
荣烈张口含入,慢慢咀嚼,只觉滋味儿胜过这二十来年吃的所有珍馐。
明思满目祈盼希冀的望着,见荣烈吃完颔首,脸上不免露出一抹愕然。
她明明给两个包了铜钱的饺子做了记号,怎会没有?
荣烈将她的表情纳入眼底,心下轻笑,随意地在盘中夹起一个饺子蘸料后递给明思唇边,“别光看,尝尝。”
明思一口咬住,方咬下第二口,齿间便传来金属硬硬的异物感,遂一愣,伸手从口中将那枚铜钱取出。
呆愣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偷偷做了记号,又挑了半晌没挑中,荣烈随手一夹便夹中了……
“看来娘子来年定是顺心顺意。”荣烈含笑相望,“愣什么,头一个饺子便吃中这顺心钱,当是好事才对。”
吃中自然代表好运,尤其还是头一个饺子,这个明思自然明白,她也是这样想的才……
不对,定是荣烈也做手脚!
明思狐疑地看向荣烈。
荣烈心底暗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温柔,“娘子怎了?可有不对?”
明思已经笃定荣烈也做了手脚,根据这人往昔的记录,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般凑巧?
荣烈看出她所想,轻轻笑了笑,眸亮若星,却比星子更温柔百倍,凝眸相望,轻声柔缓“娘子若得一分好,于我便是十分。于我而言,再无比娘子好更能让我喜欢的事儿了。还有一个留到明年给娘子吃,娘子得好运,我便得欢喜。”
明思唇角缓缓绽放动人笑意,“嗯,我会好好的。”
荣烈心领神会,眸光柔亮。
两人就这般你夹给我,我喂给你,以从未有过的胃口,将两盘饺子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明思将碗盘收到灶房。
荣烈提了一锅用余火烧开的水,到耳房中将洗澡水兑好,让明思先洗。
明思却笑,“我把灶房收拾下,你先洗。”
荣烈笑笑,步入耳房沐浴。
明思将灶房以从未有过的用心细致收拾得整洁一新,好在在大雪山时,她也偶尔帮手帽儿收拾,这一番忙碌下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收拾完了,目光扫过屋中朴实无华的陈设用具,心底一片满足喜悦。
灶台余火融融,将外间的寒意全然隔绝,明思用衣袖揩了揩额头的微汗,唇角微笑。
荣烈沐浴完,只穿了一层单薄中衣走进来,又提了一桶热水,兑好水,唤明思过去沐浴。
明思站在浴桶旁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面红,咬了咬唇,“你回房,我自己洗。”
荣烈噙笑看她一眼,转身回房。
见荣烈离开,明思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然发烫的脸颊,垂眸一笑,开始宽衣……
身上并不脏,泡在温热的书中只觉舒适惬意。
明思闭上眼靠在捅壁上,静静泡了片刻,起身着衣。
回到内间,光线已暗。
四方桌上,一灯如豆。
棉纱帐幔并不如何透亮,隔着那层雪白棉纱帐面,只隐隐看到一个欣长矫健的身影半躺其中。
虽看不见,明思脑中却出现那人那双亮若灿星的眸子,流光溢彩,金芒闪闪,虽似却也胜过九天苍穹所有最美的星辰。
西胡最美的一双眼……
也是她心中最美的一片星空……
青丝如瀑垂于脑后,明思心底万般柔软,放下手中的藏蓝棉布门帘,提步朝炕边行去。
望着那婀娜袅袅的身影款款而来,听得那轻盈的脚步上步步靠近,每一个步点都似踩在自己的心尖之上。
荣烈抬手将帐缓缓撩开,看清的那一刹,眸光便是倏地一颤,下一刹,便是波光潋滟的惊艳动容。
眼前的女子一袭素白衣,衣炔飘飘,发如黑缎,纤腰若素,就那般娉婷款款的映入了眼帘。
她的身后是微弱如豆的一盏灯苗,并不如何明亮。
那一灯如豆的亮光不如她莹彻如玉的肌肤。
她的肌肤即便是在这样的朦胧中,也如那最好的细腻白瓷微光隐约。
宛若美玉有光,明珠生晕。
更不及她清澄若湖亮若琉璃的一双眼。
她的一双眼在这样简陋无华中,也生出了一种纤尘不染的清幽来。
雪山有静湖,清净无垢。
湖畔有白莲,幽幽芳华。
她就这样一身雪衣无华翩然而近,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一颦一笑,灵动逼人。
不需要华服美饰相衬,也不需要脂粉添香妆点,天下最华美的他物,也不会让她比这一刻,在他眼中更美一分。
眼前的这个女子,无论他身份是何,无论他容颜如何,她所喜欢的只是他。
即便这样陋室粗服,她也能对他绽放世间最动人最满足的柔美笑靥。
一瞬间,荣烈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他最落魄绝望的时刻。
皑皑白雪中,僵冷一片的麻木中,眼前是一片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心底满满全是不甘和不想承认却骗不过自己的绝望。
就这样的时刻,有一双世上最柔软温暖的手将他带出了寒意的包围,就那样轻轻柔柔地抚过他每一寸肌肤。
明知他是她曾经的生死仇人,她还是救了他。
心,也许就是从那样的一刻,开始了生平已经忘却许久的柔软崩塌。
继而,分崩离析,只为一个她。
从此无怨无悔。
眸间一片温柔似海,伸手拉过明思的手,轻轻握住,抬眸凝视,语声却柔,“还记得大雪山么?”
大雪山?
明思微微一怔,微笑抿了抿唇,似想到什么,秀眉蓦地一抬,带出几分俏皮,“你说的是哪一桩?”
荣烈也想到了柴房那一幕,俊脸不免一红!
说实在的,那样同一个女子开那般的玩笑,他虽是无赖,以前也是从未有过的。
微窘之后,更多的都是甜蜜。
他所有好的不好的,只要那个人是她,都足以成为最值得回味的美好。
这般一想,唇角便是笑意,纤长的手指玩弄着手中柔荑,又忍不住好奇,“那时——你可有生气?”
应该会生气的吧。
一个并无干系的还有些仇怨的男子开口让她伺候“方便”……她看似大胆,实是最害羞不过。
夫妻亲密这般久,每回情动时都要他柔声哄许久才肯睁眼看他。
若是想听她的情动之声,更是要用尽手段,才能听到她那美妙如天籁的妙声……
这般想着,那眉眼便愈发晶亮,看得明思只觉心如鹿撞,几丝慌乱。
努力不去看那双让自己心跳失衡的琥珀双眸,明思垂下眼帘,唇畔却是笑意,“开始有些生气,后来却没了。”
“为何?”荣烈好奇。
明思瞥他一眼,眼底笑意丝丝,“因为我知道,你不过是说说,若我真不走,你也拉不下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