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先生为老管家踏勘墓地,八个打墓的苦力扛着镢头铁锨紧随其后,事不宜迟,明早太阳冒花之前必须将墓室打好;裱糊匠在院子里用芦苇绑扎纸轿,十几个巧婆娘手拿剪刀给裱糊匠帮忙,搁往日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可是时间有限,必须连夜把纸轿绑扎好。
一切都安排顺当以后,李明秋突然感觉两只眼睛突突直跳,按照迷信的说法,眼跳不是好兆。客厅里前来帮忙的人进出不断,惟有西厦屋还比较清闲,李明秋来到西厦屋,关门闭窗,忙里偷闲,闭眼小憩,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安排周全。
朦胧中看见牡丹红一身戏装,跟二十年前一样,袅袅婷婷,好似月中嫦娥,翩翩而来,那神态让人迷恋,李明秋不由得伸出双臂,意欲把牡丹红揽如怀中。岂料牡丹红凤眼含泪,言道:“明秋,吾即将随夫东渡,这一去黄泉路近,永无相见之日。念及咱俩相好一场,烦请老兄照顾好我的儿子,小女子来生来世,定当报答……”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南柯一梦。院子里人声嘈杂,有人高喊:“刘师长前来祭祀——”
李明秋赶快迎出院子,看见妻弟屈志琪已经接引刘师长来到灵前,按照凤栖习俗李明秋欲对刘师长行孝子跪拜之礼,刘师长伸手将李明秋扶住,言道:“不可,仙逝者为长,刘某初来凤栖,祭祀长辈,乃是刘某份内职责”。紧接着在司仪的主持下,哀乐起,刘师长焚香叩拜。人们交口相传:凤栖乃一边塞古城,还从未见过将军亲临民宅,祭祀一位仙逝的平民老人。
刘师长祭祀完毕以后,在李明秋和屈志琪的引领下来到上房客厅,二人请刘师长上座,刘师长也不推辞,坐定以后,李明秋又要行孝子跪拜之礼,刘师长说不可,你我皆兄弟,为老人尽孝尽忠乃人之常情、古之常理,我听人说,仙逝者乃是李先生的管家,李先生这种精神让人感动。
李明秋忙说惭愧,老管家对李某的恩惠实乃是先父再世,李某行孝难报万一。
刘师长看似无意地问道:“李先生给赵吉仓大夫送信时,赵先生反映如何”?
李明秋突然明白,刘师长实际上对那封信非常在意,他是想借李明秋之手,引蛇出洞。可惜那赵吉仓也非常老辣,连信看也不看,竟然把信给退了回来。李明秋非常遗憾地说:“赵先生说他不懂日语,田中认错人了,把信退回来了”。接着,李明秋把信掏出来放到刘师长面前。
刘师长把信叠好装进衣服兜里,接着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告诫李明秋:“这件事到此为止,对谁都不要告诉”。
李明秋点头,把刘师长送出大门外,看刘师长在几个护兵的护卫下,竟然没有骑马,步行从凤栖街的石板路上走过,昂首挺胸,显示出一个军人的威武。
突闻木鱼声声,李明秋诧异,除非五世同堂,凤栖一般老人仙逝不请和尚超度,该不是云游的和尚前来化缘?李明秋嘱咐执事,给足和尚盘缠。
那和尚足蹬一双圆口布鞋,扎着绑腿,一身皂衣,白发白眉,看样子好像不是来自远方,圆口鞋上纤尘不沾。
执事端一木盘,木盘上盛着素食斋饭、盛着五枚银元,这是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足见李明秋之大方,也为仙逝者积点阴德。那和尚敲着木鱼来到大门口,看都不看一眼木盘里盛着的布施,伸手一把将木盘推开,执事打一趔趄,差点把木盘掉在地上。和尚径直走进院内,来到灵堂前,自找一草墩盘腿而坐,闭起眼睛敲着木鱼为仙逝者超度。
这和尚不请自来,肯定有些来头。李明秋闻言不敢怠慢,即刻来到灵前给和尚下跪:“敢问仙师在那座山上修炼”?
和尚并不答言,只是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李明秋抬眼偷看,猛然间大吃一惊:这不是何仙姑还能是谁?!
李明秋惊呼:“何仙姑、老神仙!家叔仙逝,烦劳神仙前来祭奠,先叔若地下有知,不知道如何感谢”!
何仙姑这才睁开眼,骂了一句粗话:“看你那熊样!老衲念经念得口干,端一杯茶来”。
李明秋领教过何仙姑的手段,心里先有些自怯,心想来者不善……又一思忖,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积怨,说不定这何仙姑是出于真心。无论如何,绝不能慢待客人,于是面朝何仙姑叩头,然后说:“神仙稍等,我这里有珍藏的西湖龙井”。
李家大院彻夜未眠,所有的人都为第二天早晨的下葬忙碌,看起来时间有点仓促,可是由于人力得手,老管家的丧葬仪式举行得还是非常隆重,鸡鸣时分开始祭祀、扫堂、入殓,十六人的大轿缓缓抬起,轿子后边跟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下葬仪式完毕后李明秋宴请帮忙的宾客,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何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