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都觉着,哪怕就是他老爹复生,也不一定比林翊做的更好了。
在林翊面前,林靖就不甚委婉了。
他先道,“先生跟我说了太子册立大典的事,不想大哥哥连个典仪官也没摸上呢。”
林翊心中暗暗责怪舒静韵,怎么将这些事跟林靖说,倒叫林靖在课业上分心呢。林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少寻思些有的没的。”
林靖自己爬上林翊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下,小身板儿板的笔直,也就勉勉强强一颗包包头露出桌案。林翊唇角一翘,起身直接将林靖抱出椅子,放他到自己书案上坐着,两人平视相对,林翊道,“说吧。”
“大哥哥知道我有事要说啊?”头一遭坐的这样高,林靖觉着挺有趣,晃了晃腿。
林翊轻哼一声,“快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倒不是他想听林靖啰嗦,实在林靖太会自己拿主意,还敢想敢干。林翊训斥几次,也不见林靖有改过的迹象。若只是顽童淘气,林翊自有手段,只是便是林翊也得承认,林靖胡说八道的话,偶尔也有几分道理。
林靖斜着大凤眼瞅林翊,道,“我就是听先生说甄氏的公主夭折了,荣妃所出的二皇子也大病一场。宫里,有些不太平啊。”
林翊浓眉紧皱,低斥道,“你知道就成了!别乱嚷嚷!嘴里给我安个把门儿的!”
“大哥哥当我傻呢。”林靖哼哼两声,引入正题,道,“说来,都是嫡庶之乱,大哥哥觉的呢?”
林翊淡淡地,“念好你的书就成了,皇室之事,与咱们无干。”昭德帝对他不冷不热,林翊心中亦自有思量。
林靖别有意味的打量着自己大哥俊朗的相貌,道,“皇室自然不干咱家,只是我兔死狐悲,为大哥哥担心罢了。”
林翊烦死林靖这绕着八道弯儿说话的方式,斥道,“你兔死狐悲个什么?家里老二老三都是本分的性子,谁欺负你了不成?”
林靖坐于桌案上的小屁股,“我不是说二哥三哥不好,我是想到了周老姨娘的品性做为。由此知,便是个姨娘,纳不好,也要生事的哦。若是姨娘没孩子还好,再有了子女傍身,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碰不得。麻烦事儿,在后面呢。大哥哥还是三思吧。”
林翊脸色微变,一握林靖的胳膊,低声问他,“谁跟你说的楚氏的事?”
林靖重复一遍,“楚氏?”不解的问,“不是大嫂要把喜儿给你做小老婆么?楚氏?”林靖天生直觉敏锐,异于常人,低声惊呼,“大哥哥,你背着大嫂嫂有别的女人啦!”
“闭嘴!”林翊立刻知晓他与林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整一整脸色,状似无意的问林靖,“喜儿怎么了?”
林靖何等伶俐的心思,哪肯放过林翊话中破绽,道,“你先跟我说楚氏是怎么回事,你真背着大嫂嫂偷人啊?”林靖气呼呼的举起小拳头砸了林翊的肩头一下子,满脸不高兴地,“大哥哥真没良心!大嫂嫂待你多好!”
林翊低斥,“莫闹,喜儿的事我根本不知道。”
“那楚氏呢?”林靖说话声音也有意放低,他完全是一片好心替自家大哥遮掩,想着若是叫人听去说与越氏知晓,不免叫越氏伤心了,影响夫妻感情。
林翊稍稍放下心,道,“你莫多想。”怕林靖会到处瞎打听,林翊于林靖耳际低语几句,林靖的小脸儿也变的格外郑重起来,林翊叮嘱他,“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更不许跟别人打听襄阳王府的事。”
林靖连忙道,“我知道,定不会乱说的。”
林翊叹口气,“行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林靖极是精明,疑心且重,道,“无缘无故的,大嫂嫂怎么会想到给你找小老婆,你还是去瞧瞧她的好。”
林翊着亲随青云送林靖回了内院儿。
也不知道林翊夜间怎样安抚的越氏,第二日,越氏神采熠熠的赏了喜儿五十两银子并两匹锻子,着她家人领了她回去发嫁,再不提给林翊安置通房的事。倒是朱嬷嬷急的跟什么似的,越氏微微一笑,道,“老爷不喜。”
朱嬷嬷道,“若是老爷不喜喜儿,另挑颜色好的丫头便是。把老爷留在家里,总比外头寻了不知根底的好。”
越氏脸色淡淡,“这种话,嬷嬷不必提了。女人家,三从四德,老爷说什么,我信什么。”
朱嬷嬷急的了不得,搓搓手指,正欲再劝越氏。越氏已扬声唤了福儿道,“一会儿记得去四叔那里看看,中午老爷不回来吃饭,倒叫他们把四叔的饭送到我院儿里来的好。”
林靖瞧着越氏精神更胜往日,便知兄嫂合好,待下午上课之时,林靖也就有心思显摆越氏给他做的新衫了,只是林靖特特的在求知院中多绕了一圈远路,然后特特的在林腾面前溜达了一遭,林腾笨的竟没发觉他家靖四叔换了新衫。
其实主要是林靖衣裳换了勤,基本上都挺新的,林腾心肠粗大,年纪不大,哪里会瞧出其间不同,更看不出他家靖四叔跃跃欲试的要显摆的小心思。
林靖觉着自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了力气。不过,既然瞎子看不到,林靖只得给瞎子提个醒儿了。当然,依林靖的脾气,是绝不能直接说“你看我衣裳如何如何”这种话的。
忒跌份儿。
林靖换了个法子,他说,“阿腾,你也念了这么久的书了。我考考你吧?”
林腾听得林靖要考他,忙停下手中的大字,道,“四叔,你问呗。我要是答不上来,四叔你仔细给我讲讲。”
林靖微微点头,眼睛在屋子里一转,便有了主意,问,“你可知道‘岁寒三少’是指哪三样么?”
林腾还真搞不大清楚,道,“四叔,好像是三种花吧?”
“那你知道是哪三样不?”林靖追问,一只小手开始摩挲自己袖子上绣的竹枝碧叶。
林腾摇摇头,林靖指一指壁上悬的一幅岁寒三友图,道,“成日来来往往,都不留心的。”
林腾呵呵笑,转头瞧画,“是哦,我都没注意。”
林靖见林腾傻乎乎的只知看画,却不看他衣衫上漂亮的竹子刺绣,心下稍稍气馁。不过,林靖立刻又打起精神,问,“阿腾,你看这画,风景画中,除了‘岁寒三友’,还有‘四君子’为文人墨客所钟爱。那你知道‘四君子’又是哪几样花草不?”
“不知。”林腾不解,“画画就画画,怎么还又是‘三友’,又是‘君子’的折腾,没的麻烦。”
“这是文人的雅致。”林靖又将“四君子”教给林腾知晓,接着林靖道,“不仅文人爱这个,便是衣裳刺绣,人们也多喜绣些梅、兰、竹、菊的以示风雅呢。”
林靖这样絮叨一番,林腾总算灵光了一回,指着林靖的衣裳道,“诶,四叔,你这袖子上绣的就是竹子吧?”
林靖扬一扬下巴,“自然,你不会笨的连竹子都认不出来了吧?”
林腾实诚地,“四叔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
林靖唇角一翘,伸出小手拍拍林腾的肩,“阿腾也很俊哪。”
舒静韵听着两个小家伙唧唧咕咕的说话,简直是哭笑不得,他含笑打趣,“靖儿,你这衣裳倒瞅着眼生,头一遭穿吧?”
林靖毕竟年纪小,并未察觉舒静韵是在打趣他,反是觉着舒先生果真比林腾这呆瓜灵光许多,不必他提示,一眼便瞧了出来。林靖美美一笑,扯着袖子上的几片竹叶绣道,“是大嫂嫂亲手给我做的。这上面的竹子,也是大嫂子给我绣的。”
“怪道与你往日所穿不一样呢。”若不叫林靖炫耀个够,怕他是没心思念书了。
果然,林靖更加得意,眼睛都弯成一线,道,“当然不一样啦,先生你看,这竹子活灵活现的,线的配色也好。”
舒静韵浅笑,“阿腾说的对,这衣裳好看,的确是衬得靖哥儿更俊了呢。”
当天,林靖走路的姿势都是挺胸抬头,恨不能把个包包头的脑袋扬到天上去,如同得胜归来的小公鸡一般。舒静韵暗中笑疼肚子。
如今这帝都城,能过的这般随心所欲的,也便是林靖这等懵懂孩童了。
反正,不说别人,太子殿下的外公——谢国公就糟心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