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爪,一边对着我狂叫一边刨树上的皮。
大哥,你再刨下去这棵树还不给你刨死了——
刚才那个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只花面狸。”
——花面狸这名号,我倒很多年没听过了。
我这才看清楚了,说话的那人长着普普通通的一张路人脸,只比方头阔耳那一类好看点,也是一头长发一身长袍,只不过那袍子是黄色的,腰间还系了一根明黄色的腰带。瞧他整个人就是一暴发户——话说他头上那簪子,应该是镀金的吧?闪闪发亮的,倒挺像那么回事。
骑的马却是枣红色的,看上去神骏非常。
俩字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恶俗。
然后是另外俩字:可惜。可惜了他那匹马。
所以我非常不爽他那句话。花面狸咋了?你那条威风凛凛的威猛还不是拿我没辙?
我特地跳到一个枝叶比较稀少的树枝上,故意来回转了几个圈,好让他们好好瞻仰下。
当然……也是因为我想多看那个人几眼。
毕竟好看的东西,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而他正好也看了上来,然后,唇角一勾,绽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对我笑。奇怪哩,话说崔叔闻长得也顶顶好看,还整天对我笑——可是我怎么就没有现在这样,想欢呼雀跃的感觉?
他身边有个声音说:“花面狸是常见,不过这只毛色纯黑,倒挺稀奇。”
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原来也是个长发长袍的年轻人。不过这位长相就比满身黄灿灿的那个要好看多了,仿佛镌刻出来的一张脸英俊非凡,甚至……比顶顶好看的那一位,多了些飞扬的神采。他身上穿的是一身白袍,腰间却和暴发户一样,系了根金黄色的腰带。
就一根腰带,把我的好印象全都毁了。
除了我先看到的这三个,其他的人呢,全都一色的黑袍——手里都拿着乌鞘的刀。还有一个手里拿弓背上背着箭筒,倒挺像那么回事。
可惜都不好看。
我居高临下这么一扫视,才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
那就是,除了顶顶好看的那位长发美人他自己,其余所有的人都在朝他看。
——但是眼神各有不同。白袍子黄腰带帅哥是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看,目光所及的范围从未离开过长发美人;金光闪闪的暴发户呢,是看几眼就闪开,然后又再转回去看几眼,仿佛有些心虚;其余那些应该算是随从的,压根就不敢正眼看他,只敢拿眼角的余光瞟他。
至于长发美人呢,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镇定自若,仿佛他周围的人都空气——果然气度非凡。
这一眼,看得我顿时心花怒放——他还在看着我笑啊!
突然暴发户说:“看来苏公子喜欢?不如小王射它下来,送你做双手套如何?”
唔……难道在人类眼里,老子的价值就只是身上的肉和皮毛?
切,如此说来,人类才真的半点用处都没有呢!肉不好吃不说——嗯,这是我听来的,瞧他们那张光溜溜的皮,就是剥下来了,恐怕也没啥用处吧……
只见那个苏公子微微摇了摇头,他旁边那个白袍子很不屑地说:“青溪身份尊贵,哪用得上这种东西!青溪,两个月前楚将军送了张上好的玄狐皮给本王,本王想,那样的东西,还只有你配得上——”
呃……他大爷的,这小子居然还嫌老子的皮毛不够档次!上好的狐皮……哼,你有种把自己的皮扒给他!
这么说,这位顶顶好看的公子应该是叫“苏青溪”了。果然人如其名,连名字都这么清凉淡雅的。看来他倒没那么贪我这张黑皮,也不怎么贪传说中上好的玄狐皮——他只是抬手摆了摆,轻声说:“多谢殿下,青溪不敢。”
声音清亮,比山林中淙淙的水声还要好听。
白袍子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又狠狠剜了那暴发户一眼。
暴发户得意洋洋地笑了笑,突然向身后伸出一只手。
我顿时有些晕头转向。他们刚才说什么?小王?公子?殿下?
这这这这是古……古代的人才会说的吧?
我明白了。我这是遇上拍古装片的了。切,这几人演技真不是一般的烂啊——嗯,好看的那一位除外。
我刷一下蹿上最高的树枝,四周仔细扫视过一遍——没有摄影机,没有戴棒球帽坐帆布椅拿扩音器的导演,没有端茶倒水送便当的小弟,的这些人身上也没有吊着钢丝……
难道他们是在……彩排?
毕竟二十一世纪了啊,还有谁会本王公子的乱叫啊?这么一伙人要是出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群众围观的……
我再看看周围,确认了一件事:除了树底下这伙人,这林子里再没别人。
我真的想不通了……这伙奇奇怪怪的家伙是怎么跑到这树林子里来的?
按照现在的状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
我被送回到古代了!
所以那个时候永敬会说——只能送我到“这里”了,而他自己根本没有打算要跟上来!
我替他一阵心酸。
心酸完了又想,如果我真的是回到古代了,那么我遇到的这伙人身份还不低啊。
——对了,那暴发户一身明黄,这白袍子腰上也是明黄的腰带,我怎么就忘了这应该是皇家专用的颜色!
我决定陪这几位身份不低的王爷公子们好好玩玩!
我低头一翻身,又落回低处的那根树枝上面。一站稳,脚就软了。
只见那个暴发户王爷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油亮油亮的弓。箭在弦上,箭尖上下左右晃动着,但是晃来晃去,目标都是——我。
我就是个瞎子,也应该能看出来,那闪着寒光的箭头,绝对不是腊做的。
——看来这丑家伙还真打算拿我这身皮毛,去讨美人一笑了。
可惜,我也很喜欢看美人笑,所以还要留着一条命。
我转身,沿着树干迅速蹿了上去。然后折上了前面的一根大树枝,从上面飞奔过去,在树枝的尽头飞身一跳——
我飞在半空,不忘朝正下面的那伙人摇摇尾巴。
臭小子,你以为我上了树就下不去了么?这么浓密的树林,我想上哪棵就上哪棵——想射我下去,不要说门,老鼠洞都没有!
“呼”的一声,我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树枝上。
但是,我随即就听到了一声利器刺破空气的呼啸声,跟着是很惨的一声“吱——”
好像,好像是从我自己的嘴巴里面发出来的。
而且……前脚好疼,疼得我在树枝上都站不稳了。
一个站不稳,当然是落了下去。
他大爷的,谁偷袭我?
我不死心,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免得脑袋先落地,撞出一地脑浆来,让美人看了不好。
风从耳边呼呼的过去。我调整好姿势,准备着陆——这林子里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我还不至于会摔死——
脚底一软,又往下坠了一段,这下下落的冲力彻底给消掉了。周围,是墨绿色的一片。
我立刻抬腿向前,准备撒腿就跑——
奇怪哩,怎么——地上这么滑呢?难道是我摔到一片苔藓上了?
突然颈后一紧,竟然是有人抓着我脖子上面的皮毛把我提了起来!
我惊叫一声,挥爪就是一顿乱抓。
既然有胆偷袭我,那就等着毁容吧!看我不把你的脸划成一块老树皮!
然而我把爪子举起来之后,就没划下去。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苏美人那张微笑的脸。
苏美人眼角弯弯,嘴唇微翘,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错,就连原先若有所思的神情都冲淡了不少。
于是我心花怒放。这样的美人,才真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哇——
证据就是,我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前爪,明明还在流血,却一点都不疼。他的手又暖又软,好想把脸也凑上去蹭一蹭——
只见苏美人握着我的前爪,仔细看过之后,眉头微蹙:“好深的伤口——”
我浑身一颤。听他的口气,不但是不想用我的皮毛做手套,还在为我受伤表示遗憾——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宁可被一箭穿胸哇!
——前提是不要射到心脏。
握着我前脚的手紧了紧,只见苏美人掏了张雪白的手帕出来,轻轻抹掉了上面的血迹。然后——他竟“嚓”的一声把那手帕撕了,沾了血的那一边扔到了地上,剩下的一边缠到了我的爪子上。
做完这些,他眉头舒展,脸上绽出一个云淡风清的微笑来。
我……我……我要晕了……